沈俏沒有涉及過商場生意上的事,聞律的公事,她一向是不過問的。
可此時,沈俏看著那行字,卻不由鬼使神差的將檔案拿了起來,還沒等細看,忽然門把轉動的聲音響起,她敏銳察覺,許是心虛,沈俏迅速將檔案放下,剛起身,就跟門外進來的人,視線撞了個正著。
沈俏站著了身體,微抿著粉唇沒吭聲,只安靜的看著眼前的聞森。
聞森一手斜插著兜,一手握在門把裡,瞧著沈俏他也不驚訝,似乎一早就知道了沈俏在這裡,還沒等沈俏做反應,便彎唇笑著招呼道:“弟妹。”
對視著,沈俏斟酌了下,還是喊道:“大哥。”
聞森大大方方關上門,闊步走到了沙發裡坐下:“剛才聽說弟妹你在這,我就上來瞧瞧,還真是在啊。”
不知道聞森想做什麼,但在公司,沈俏也不擔心聞森會膽大包天對她做什麼,乾脆大方過來,在另一張單人沙發裡坐下。
聞森那張‘縱慾過度’的臉龐溫和,平易近人道:“聽母親說,你前段時間到家裡來了?怎麼不留下來吃個飯就走了?都是一家人了,你這樣客套,可要傷我跟母親的心啊。”
沈俏低頭一會,佯作靦腆笑了下:“大哥這麼說就言重了,只不過我不太舒服,才先告辭了。”
沈俏對聞森本就心存芥蒂和防備,尤其是知道了聞星河其實是聞森的兒子,以及聞森對喬曼所做的那些事,沈俏心裡更愈發膈應。
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聞森在她跟前也並不出格。
沈俏人言輕微,自然不好貿然跟聞律名義上的大哥撕破臉,徒增麻煩。
乾脆就冷漠相待。
等聞森覺得無趣了,也就不煩她,找她麻煩。
“前段時間跟阿律回過廣城了?”
沈俏嗯了聲,低著頭也不多說什麼。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俏是不想搭理聞森,但凡識趣一點的都該閉嘴,免得自討無趣。
聞森卻絲毫沒有自知之明,長腿交疊往後一靠,漫不經心的笑了下:“這幾天的報道我也看了,跟阿律去試婚紗了,打算什麼領證擺宴席啊?你年紀輕,也沒個正經親人長輩。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別跟大哥客氣,儘管開口就行。我就阿律這一個弟弟,雖然說是二婚,但也不能委屈了你。”
一番話看似說得真心實意,但換做個敏感性子的,聽他刻意強調的二婚,都難免不舒服。
“我有什麼委屈的。”沈俏淡道:“大哥這麼說,可就埋汰人了。”
沈俏態度不鹹不淡,頗有些打官腔的意味。許是自小在大家族裡長大,接觸的貴太太不少。年紀不大,但那些名門太太的架勢,沈俏信手拈來,學了個十成十。
聞森隨意擱在沙發裡的手指富有節奏的輕敲著沙發面,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場面一瞬有些尷尬。兩人獨處,詭異的氛圍,壓得沈俏有那麼一瞬快要喘不過氣來。
正猶豫著怎麼打破這僵局時,聞森道:“弟妹怎麼都不說話?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招惹弟妹了,怎麼弟妹看起來,不太喜歡我呢?”他挑起一眉,含笑看著沈俏。
“大哥誤會了吧,我只是不善言辭。”
不善言辭?
聞森笑了聲,也沒戳破沈俏,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她,看的沈俏有些不自在。
秀眉輕擰,聞森冷不丁嘖了聲,注視著沈俏的眼眸眯起,上下的打量著,在沈俏忍不住說什麼的時候,聞森摸著下頜,若有所思地開口:“弟妹這張臉……我瞧著怎麼那麼眼熟。”
眼熟?
沈俏面露一絲疑惑,聞森道:“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弟妹,你還有什麼姐姐妹妹活著嗎?”
沈俏瞳孔微微一緊,腦中瞬間浮現出了長姐沈婧的那張臉。
聞森道:“哦對,我想起來了。我說怎麼那麼眼熟,原來是阿律的前女友啊……好像叫什麼舒……”
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忽然再次被人從外推開,瞬間讓聞森將到口的話給壓了下去。
聞森抬起下頜,笑吟吟地看著聞律。
辦公室裡的氣氛一瞬凝固,聞律注意到沈俏的臉色不太對勁,墨眉微蹙,睥睨著聞森的鳳眸危險。
聞森一臉無辜,“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只是聽說弟妹來了,上來看看罷了。你這眼神,怎麼像是我要吃了弟妹似得?”
說著,聞森就站了起來:“既然我在這裡不受待見,我也不在這打擾你們二人世界,先走了。”
聞律偉岸的身軀就佇立在門口的位置裡,聞森也不怵,大大方方的從聞律身邊走過,只插肩而過的時候,他眼底的笑意驟減,隱隱有些嘲弄蔑視。
聞律鳳眸輕眯起,無形中的殺意,令人發怵。
簡單的交鋒,聞森面容微沉,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扉關上,聞律走了過來,沈俏才從剛剛的僵局緩過神來,在成熟俊美的男人跟前站了起來:“阿律,你開完會啦。”
聞律頷首,單手抄在西褲口袋裡,輕抬起的眼尾不經意掃向門扉的方向:“聞森跟你說了什麼?”
沈俏撇了撇嘴:“挑撥離間唄。”
這倒也複合聞森的作風。
常年被聞律一個私生子壓制著,除了說了幾句挑釁的風涼話,被池林酒肉浸泡後僅剩不多的腦子,也讓他做不成什麼事。
即便是找上沈俏,他也幹不出什麼來。
畢竟這個世界上,論誰最迫不及待想聞律結婚生兒育女,聞森母子倆排第二,就沒有人敢排第一。
就算看不得聞律過的好,也絕對不會在沈俏生下孩子之前乾點什麼,頂多就是給聞律添點堵。
沈俏並不知道這一點,見聞律頷首,她還有些懵。
聞律瞧著小丫頭呆呆的杵著,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發呆,男人英俊的薄唇挑起一抹笑:“怎麼突然間過來了?”
男人這一問,沈俏才想起自己今天過來的目的。
她輕抿了一下粉唇,沒急著開口,而是將剛才寫好的保證書遞到他跟前。
聞律微怔,不解:“什麼?”
沈俏沒吭聲,只示意他自己看。
聞律綱要把摺疊起來的紙張攤開,沈俏又紅著臉阻攔:“你等會再看吧。”
瞧著她紅撲撲,宛若成熟蜜桃般誘人的臉蛋,不禁失笑了下:“神神秘秘的,寫的什麼?”
見沈俏支支吾吾不肯說,也不許自己看,聞律倒也沒抓弄她,將那份保證書放進了口袋裡。
沈俏適才暗自鬆了口氣。
斟酌再三,沈俏將周瓊跟杜夫人的事告訴了聞律。
聞律俊美無儔的臉龐驟然沉下,漆黑如墨的眼眸如結薄冰,迸發出滲人的寒意。
“你先別生氣,現在周瓊跟杜太太都已經被送到巡捕局了。”她眉目盈盈,挽著聞律的胳膊,放緩的聲音很軟。聞律臉色卻沒好多少,皺眉問她:“這麼危險的事,怎麼不早點告訴我?”要周瓊性格並不似那麼軟不夠冷靜,真出什麼事,聞律如何不擔心,不後怕?
“我就是知道你太緊張我,我才沒急著跟你說。”沈俏拉著聞律在沙發裡坐下,青蔥如玉的手指覆上他皺成川字的眉心揉按,直至他眉心舒緩展開,才說:“阿律,我應該獨當一面,而不是事事都等著你護著我的。”
“那現在怎麼跟我說了。”聞律又氣又好笑,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頜:“你想獨當一面的想法沒問題,但不該一聲不吭。”
“我這不是見你最近忙嘛。”沈俏小聲反駁,卻不多敢去看聞律的眼睛。
說白了,還是有些心虛的。
不做沈俏也做了,現在責備她也沒用。
聞律也捨不得。
他若有所思一會:“這事交給章伯處理就好,你別再管。”
沈俏張了張口,男人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心思,蹙眉嚴肅道:“醫生說的話,都聽哪裡去了?別任性。”
他節骨分明的大手放在沈俏的肚子上:“否則這小傢伙要知道她媽媽那麼心大,看她找不找你算賬。”
沈俏一囧。
聞律長臂一伸,將她撈進了懷中:“真不讓人省心。”
沈俏想反駁,男人略微俯身,下巴擱在她的頸脖裡,炙熱的氣息撥出,灼燙著肌膚,沈俏心臟咯噔了一聲,心跳的有些快,乾脆又把話給嚥了下去。
恰好這個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聞律摸出口袋裡的手機,備註的是杜總兩個字。
沈俏瞬間明瞭,是杜若薇的父親杜思明打來的。她下意識抬首看向聞律,見他墨眉微蹙,沈俏翕動著粉唇,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聞律直接摁了靜音。
“你不接啊?”
聞律淡道:“不急。”沈俏輕咬著唇內側的軟肉,聞律便道:“走,先去吃飯。”摟著沈俏就起身,拿過擱在衣帽架上的大衣,牽著小妻子就出了盛天集團。
一路,聞律見沈俏都沉默著不語,他說:“杜思明老婆的事,你不必再管。她既然敢把手伸到我這來,就該想到後果。厲家那邊我會交代,無論誰找你,一律別搭理。”
男人低沉的聲線危險,噙著分薄怒。
不說沈俏跟她腹中的孩子,本就是聞律的底線。就憑杜夫人敢將手伸到聞律的家裡,這事就不肯能善了!
這點沈俏清楚,杜思明不可能不知道。
杜思明接到電話,也顧不得還在開會,第一時間就趕到了巡捕局,找了幾個關係,對方還是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才私自讓他見到了被關在拘留室裡的杜夫人。
聞律從商,但他結交的內閣關係,整個景城也沒有比聞律更鐵的。
可謂真的是在景城裡橫著走。
否則,這些年也不會沒人敢招惹他。
杜思明聯絡不上聞律,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疏通了不少關係,才見到拘留室裡,臉色極差的杜夫人。
憤怒惶恐交集,讓杜夫人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彼時一看到丈夫出現,她眼裡閃現出欣喜,激動的站了起身:“思明,你……啊……”
話還沒說完,迎面就捱了一個耳光。
措不及防,杜夫人身形一個趔趄,若非眼疾手快扶住桌子一角,險些就摔倒在地。
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丈夫,顫著聲怒道:“杜思明,你打我?”
“你看你乾的這些好事,我打你又怎麼樣?我還恨不得掐死你!”杜思明氣的心口起伏跌宕,怒視著眼前一向敦厚謹慎的妻子,要不是現在人被抓到巡捕局,證據確鑿,他死都不相信,杜夫人竟然有膽子做出這種事情。
買通聞律的傭人,給沈俏吃藥,讓她流產。
虧她想的出來!
“你!”杜夫人氣的渾身哆嗦,溫熱的眼眶噙著熱淚:“不做的我都做了,你掐死我又怎麼樣?杜思明,我要真坐牢了,對你也沒好處。你有這個時間跟我撒氣,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讓人把我放出去!”
越說,杜夫人就越是氣憤,她冷笑:“沈俏跟她肚子裡的野種又沒事,我讓人給她吃的也就一些尋常藥片,怎麼算得上殺人了?”
早知道如此,她還不如直接弄掉沈俏的孩子好了。
現在也犯不著被關在這裡。
杜思明見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悔改,甚至理直氣壯,氣的不行。掄起胳膊,巴掌向著杜夫人,但看著杜夫人這張臉,這耳光他到底沒有揮下去,不忿的放下。
“我看你是沒救了,你怎麼做的出這種蠢事。我不是跟你說過,千叮囑萬叮囑你不要衝動,薇薇的事,我會給她做主的嗎?你倒是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有臉讓我救你,你就沒有想過後果的嗎?沈俏要真出了什麼事,你坐牢了,你就想過我跟薇薇的處境嗎?”
杜夫人早前是氣昏了頭,現在冷靜下來,她心裡也有些後怕和後悔,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她就算後悔也沒用,低著的頭偏向一旁也沒看杜思明。
杜思明閉了閉眼睛:“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讓你這麼做的?”
夫妻二三十年,杜思明清楚,依照杜夫人的性格腦子,她想不出這種辦法。肯定是有人教唆她!
果不其然,杜夫人臉色變了變。
“到現在這個時候,你難道還要瞞著我,庇護著兇手,自己找死嗎?”
杜思明見她心虛低頭不語,輸入那拔高的聲音凌厲:“你就算不為你自己,也為你女兒想想。聞律是什麼人?你把手伸到他家,要害的還是他老婆孩子,你想死,我跟薇薇還不想因為你被拖累。你現在說出來,我還能去找聞律解決,你要真攬下是主謀,你這輩子就在牢裡度過吧!”
杜夫人支支吾吾一會,才硬著頭皮說:“阿雪說只是吃些寒涼性質的食物,吃點維生素什麼的,頂多就是不慎小產,不會有什麼事的。我也沒想到那個周瓊那麼蠢,她竟然一次性給沈俏吃了那麼多,還……”
“阿雪?怎麼是她?”杜思明有些懵,阿雪是家裡的保姆,她怎麼會給杜夫人出這種主意?
杜思明眼眸眯了眯,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這個時候,杜夫人也沒有道理再說謊……
“思明,聞律就算本事通天,這景城也不是她做主,你想想辦法,我不能坐牢。他跟沈俏也沒深情到要我死的地步吧?你去找他,他有什麼條件要求,你先答應他,先讓我出去吧。”過於恐懼,杜夫人臉上滿是疲憊,都近乎了急病亂投醫的地步。
想到什麼似得,她又咬牙道:“你找我父親跟我哥商量,他們肯定有辦法的。我就不相信,這景城還能姓聞了!”
“不姓聞,你還指望它姓杜還是姓顏?”杜思明低吼了她一聲,末了,才沉聲道:“你這幾天老實點,我想想辦法。”
杜夫人現在還是‘犯人’杜思明不能再這裡久留。
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巡捕局。
思及剛才杜夫人說的保姆阿雪,杜思明臉色沉了沉,忙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才知道阿雪竟然在兩個小時前出去後,就沒有回來過。
杜思明臉色愈發難看,當下吩咐讓人把阿雪找回來。
這鍋要真讓杜夫人自己給背了的話,就算這次把她撈出來,依照聞律睚眥必報,狠戾的手段,以後也絕對不會放過杜家的。
杜思明雖然也心疼自己女兒杜若薇的遭遇,和惋惜那沒有出生的小外孫,但也沒狂妄愚蠢到跟聞律對著幹,自尋死路。
畢竟當初的監控也牢牢地說明了,並不是沈俏親手推的杜若薇,他們是不佔理的。
而此時杜思明也不知道,這次的事,究竟到底會給杜家帶來多大的影響。
否則,他當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杜夫人做出這樣的蠢事。
杜家這邊的事,沈俏不清楚,但也隱約猜測了一些。
經過周瓊的事,聞律是徹底怒了,讓章管家徹底清理整肅家裡傭人,還真找出了幾個不對勁的,一律開除。
短短兩三天時間,整個半山別墅的傭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聞律叮囑不讓沈俏管這事,但顯然,卻有人不肯讓人她獨善其身。
杜若薇到訪半山別墅的時候,沈俏正好在客廳裡,措不及防的撞見,她想搪塞不見都沒借口機會。
四目相對,杜若薇身形挺得筆直,看著眼前的沈俏,微啟的紅唇聲音低沉:“沈俏,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