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鳳眸滲著寒意,氣場不怒自威,薄唇輕掀,一字一句:“你等不到這一天。”
黑色的賓利行駛離開視線。
厲晏辰雙手抄著袋,輕抬起的下頜充滿著不屑。
手機響起,從褲兜裡拿出,是巡捕局打來的。
厲晏辰摁了接聽鍵,左手手背一道不起眼的細細紅痕,像是被指甲所傷,他並未察覺在意,邊說電話,邊進巡捕局。
半山別墅,書房——
聞星河緊握著雙拳,繃著脊骨站在書房裡,低垂著的面容滿是不安,時不時的咬著嘴角,不敢去看落地窗前,抽著煙,高深莫測的男人。
緊繃著的脊骨,不安極了。
聞律捏著菸蒂,抄起桌上的紫檀木製成的筆筒砸向那少年:“還不說麼?混賬!”
這幾日一旦提及聞星河,沈俏臉色便不對勁。
聞律預想是可能聞星河欺負了沈俏,卻萬萬沒想到,這少年竟然敢對沈俏做那些事!
男人甚至不敢去想,這幾日,沈俏心裡到底有多委屈,多難過!
聞星河臉色煞白往後退了一步,身體都有些僵硬。
男人鳳眸沉得發寒,居高臨下俯視著聞星河:“我就是這般教導你的?你便是不願意接受她當你母親,你亦是喚她一聲阿姨。你竟膽敢對她做那種事!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冷冽的字音,猶如千年寒冰般,令人不寒而慄。
聞星河面紅耳赤,拳頭狠狠攥著。
他那天並不是真的要對沈俏做那些事,他只是想嚇唬嚇唬她,給她一個教訓,好讓她老實,可……
面對聞律的盛怒,聞星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甘的反駁:“聞律,我再混賬也不會像你一樣十八歲就當爹,給自己兒子找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後媽!我就那麼做了,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小情……”
“啪”一聲落下,聞律修長的手指握成拳:“閉嘴!”
聞星河捂著火辣辣脹痛的臉頰,踉蹌著險些摔倒在地上。
“二爺,少爺。”章管家聽到動靜趕過來,看到的就是眼前父子張弓拔弩,氣壓低到冰點的一幕。看到少年紅腫起來的臉,他忙過去擋在聞星河跟前,向聞律求情:“二爺,少爺還小,你別……”
“還小是他犯錯的理由?”男人盛怒,如墨的眼眸淬了一層薄冰:“到祠堂裡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給他送吃的,讓他踏出別墅半步!”
聞星河眼瞳緊縮,張口要說什麼,章管家怕他亂說話,又惹怒聞律,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將他往外拖。
聞星河用力掰開章管家的手,情緒激動的怒吼:“聞律,既然你這麼不待見不喜歡我,你為什麼不把我跟我媽一起送走?我就欺負你的女人又怎樣?有本事你就別認我,將我一起送走啊!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小情人的,有我沒她,有她沒……”
“別說了少爺。”章管家左右為難,連忙把書房的房門關上。
聞律胸膛起伏跌宕,脖子青筋凸起,他閉了閉眼眸,修長的手指摁住隱隱凸起的眉心,將那股滔天的怒意按壓下去。
……
半山別墅祠堂裡——
“少爺,你剛剛不該跟二爺說那些話的。”
聞星河冷笑,自嘲道:“他本就不喜歡我,我為什麼要去討他歡心?我就是容不下他的小情兒又怎麼樣,他有本事就把我趕出去,跟十年前把我媽送走一樣,也把我一腳踢走,眼不見為淨不就行了嗎?!我用不著他假仁假義,我不稀罕他管我!”
少年青筋凸顯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眼角泛了一絲紅,滿是倔強和不甘。
章管家啞言,卻也知,是這少年鑽牛角尖了。
但當年的事,他也不好提及。嘆了口氣,一邊替他上藥,一邊說:“小少爺,你父親他不是不疼愛你,他只是……”
聞星河咬牙切齒,恨恨地說:“他只是嫌棄我母親是個癮君子,是個瘋子而已!”
“章爺爺,你出去吧,不用管我。”他低著頭,拿過了章管家手裡的藥瓶棉籤,儼然是不想再提及此事。
……
沈俏只是普通的發燒,身體沒什麼大礙,填飽了肚子,就讓江宇替她辦理出院,送她回公寓。
夜色漸漸降臨整個城市,華燈漸起。
下車的時候,沈俏站都幾乎站不穩。
江宇皺眉,繞過去要扶沈俏,沈俏下意識避開,軟綿沙啞的嗓音清冷:“我自己可以。”
“小朋友,不舒服就不舒服,別逞強行麼?”江宇沒好氣,彎腰要把她抱起。
本已經不再抗拒的小女人,卻突然間用力把他推開。
江宇一愣,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入目的是一輛黑色的賓利,是聞律的車。
男人正從車上下來,夜色之中,幾人相對著。
聞律一襲黑色襯衣西褲,領帶沒系,沒在黑夜裡,刀削斧刻般的俊美面容,情緒莫測,視線定定的在沈俏身上。幾秒後,他伸手抄著袋,朝他們走了過來。
明明該欣喜的奔向他,可此時,她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滿目的呆滯的望著男人。
甚至,想要逃離這裡。
不敢,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聞律。
眼眶漸漸溫熱,她咬住唇內側的,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剋制住那股恨不得轉身就跑的衝動。
遙遙相望,隔著距離,聞律都看出了小女友的不對勁。
聞律眉心不著痕跡般輕蹙,走在沈俏跟前停下,喚了她一聲。
小女人沒吭聲,聞律視線從江宇身上掠過,他沒問兩人為什麼會在一起,亦是沒有質問沈俏為什麼沒有回她的資訊,不接電話。
“生病了?”抬起修長節骨分明的大手,輕撫沈俏的臉龐,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深邃的眉眼溫柔,關心:“”
沈俏抿著唇心,怔怔的一言不發。
夜風拂過,微妙的氣氛裡瀰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小朋友她發燒了,不太舒服。”江宇解釋了句:“我先……”送她上樓。
男人沒等他把話說完,率先道:“謝謝你照顧她。”
江宇長眉狠狠一皺,聞律已經將沈俏攔腰抱起,以公主抱的姿勢,將呆愣虛弱的小女人抱上公寓。
等江宇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沈俏抱進了公寓樓裡。
男人的懷抱偉岸溫暖。
熟悉的氣息環繞籠罩著沈俏,她眼眶泛酸,緊緊地抱住他,把臉依偎在男人的懷中。
聞律將沈俏在客廳沙發裡放下:“怎麼了?”男人單膝蹲在她跟前,拇指指腹輕輕拭擦她眼角的淚痕:“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了?
她該怎麼告訴他……
她說不出口!
沈俏搖頭,扯著唇角:“我沒事。”
聞律喚她:“俏兒。”醇厚低沉的嗓音溫柔,透著一股沈俏聽不懂的深沉。
沈俏睫羽輕顫,垂了垂眼眸,佯作不解,笑著問:“聞叔叔,你怎麼來了?”
以往聞律來找她,都會提前告知的。
聞律說:“一直沒回訊息。”
沒提及關於自己兒子欺負她的事。
沈俏一直沒與自己說,怕是尷尬,也不想他為難。既然小女人不想提,聞律也不捅破那一層。畢竟,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機會。
“我沒看手機。”
聞律看出她沒說實話,修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告訴叔叔,發生什麼事了?”若不是有事,小女人不會不回自己的訊息。
何況,此時她還生病了。
啞著的嗓音,紅著的眼眸,都不像是沒事。
尤其是剛剛在樓下,她看到他的表情,那麼震驚,那麼錯愕。
聞律並不認為,是因為他看見了她跟江宇在一起,她怕自己,才會有的下意識反應。
沈俏垂著眼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輕聲哀求:“可以不說麼?”
哽咽的嗓音很輕,如同受傷的小奶貓,讓人不住心生柔憐。
“可以。”聞律答應,直至男人修長冰涼的手指輕撫上她的臉頰,沈俏控制不住撲進他得懷裡,緊緊抱著他,委屈不已:“聞叔叔。”
偌大的公寓裡,誰也沒吭聲,安靜的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沈俏貪婪的呼吸著男人的氣息,捨不得鬆手。
從前倘若還不確定,可交往的這一個月裡,她清楚知道,她喜歡聞律,她喜歡他,是真的想要跟他在一起。
可現在……
她還配得上他嗎?
漂亮蒼白的俏臉閃過一絲自嘲,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能不能別那麼溫柔,別那麼好?”沈俏臉埋在他的胸膛裡,哽著聲音:“你可以不用顧及我的感受,你可以問我的,聞叔叔。”
話到後面,眼淚控制不住洶湧而來,沈俏緊緊地攥著男人的襯衫,淚溼了他的衣襟,冰涼的眼淚灼燙著他。
“沈俏,看著我。”
沈俏渾身一顫,男人抬起她的臉蛋,讓她與自己對視,俊美成熟的面容溫和,注視著她的雙眸深邃:“誰欺負你了?嗯?”
她不語,聞律道:“願意告訴我麼?”
“俏兒,你若不想說,我不想逼你,讓你難受。但有什麼事情別藏在心裡,可以告訴我。你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女人,保護你,照顧你,是我應有的責任。倘若事情是讓難以出口,你不說,那也罷。但你要知道,你我是一體的,無論發生什麼事,叔叔都會幫你,會在你身邊。”
望著面容呆滯,紅著雙眸的小女友,聞律問她:“相信我麼?”
相信他嗎?
聞律這樣的好。
她該相信他的。
他一早就知道她跟厲晏辰的事,甚至還目睹了那樣的骯髒不堪。
可他從沒有嫌棄鄙夷,責備過她,連質問都沒有。
反而一直都對她很好,很珍惜寵愛她。
可是……
“聞叔叔,對不起。”
“嗯?”男人挑眉,似乎不解她為什麼要跟他道歉:“為什麼說對不起?”
沈俏從他懷裡出來,望著他的臉,她想吻他。
又怕這具被糟蹋過的身體會褻瀆了聞律。
她垂著眉眼,緊繃著脊骨默了會,說:“我們分手吧。”
話音落下,男人俊臉驟變。摟著沈俏細腰的大手指節收緊,那雙深邃的黑眸注視著沈俏,竟是分外剋制:“為什麼?”
“我考慮過了,我們真的不太合適。”
沈俏咬著唇角,剋制著心裡那股情緒,她眨了眨眼睛,不想讓那不爭氣的眼淚,在這個時候落下。
輕笑著,跟個沒事人般說:“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聞律,謝謝你喜歡我,對我那麼好,可對不起,你比我年長太多,我可能也當不好一個母親。你很優秀,一定會遇到比我好上千倍百倍的女孩的。”
“沈俏。”
沈俏盈盈雙眸望著他:“聞律,就這樣,好麼?”
分手,她想了一天。
她捨不得,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聞律。
也不想欺騙她,把一切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除了分手,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跟個失敗者一樣逃避,不願也不想去面對他。
“因為聞星河險些欺負你,所以要跟我分手?”聞律沒有生氣,只是看著她:“沈俏,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沈俏腦袋轟隆一聲炸響。
他知道了聞星河差點欺負她了?
“聞律,夠了,你不要再問了。”沈俏喉頭髮緊,她偏過臉,不想去看他:“感情的事講求兩情相悅,可現在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跟誰都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你走吧,別問了!”
她冷冰冰的將人拒之千里之外,不願意多聽多說一句。
堅決的態度,沒有任何一絲迴旋的餘地。
忽然,男人長臂一伸,沈俏纖瘦的身軀被他摟進了懷中,沈俏嚇了一跳,睜圓著杏眸,下意識想要推開他,反而被男人抱得更緊。
聞律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小女友,深邃的目光灼灼,仿似輕而易舉就能將這慌張心虛的小女人看穿:“意思是,不喜歡我了?嗯?”
沈俏呼吸一蜇,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沈俏,你不願意說,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考慮。但現在你這個樣子,說分手,恕聞某沒辦法接受。”
他大手託著她的後腦勺,垂著眉眼語沈俏對視,認真且嚴肅:“你說的沒錯,感情講求兩情相悅。沈俏,我喜歡你,既然你沒有不喜歡我,那我們怎麼就不是兩情相悅了?聞星河的事,是我管教不嚴,險些讓他釀成大錯,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沈俏,我有一個兒子,你並非今天才知道。這不能作為你玩弄我這老男人感情的理由藉口!”
“……”沈俏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聞律稍緩氣息,抬手探了探沈俏的額頭,已經退燒。
“晚飯吃過了麼?”
沈俏被他突然的問話問的幾乎轉不過來,下意識點頭。
“藥吃了麼?”
她搖頭。
“我給你倒杯水,你先休息會。”說完,聞律起身便進了廚房。
來過幾次,他熟門熟路找到熱水壺燒水。
直至動靜傳來,沈俏都還有些無法緩過神。
心就像是漸漸開始沸騰的熱水,燃燒著她。
淚水乾固的眼眸,有些生疼。
她吸了吸鼻子,已經哭不出眼淚。
一直等沈俏吃完藥,休息下,聞律才離開沈俏的公寓。
男人沒急著走,坐在駕駛座裡,煙一根接著一根,過了許久,聞律撥了一個號碼:“張弛,查一查,沈俏這兩天都跟誰接觸過。”
頓了頓,男人半闔著眼眸,撥出蒼白煙霧的同時,沉了聲:“厲晏辰這一個月來所有的行蹤,三日內,我要看到!”
沈俏的性格,聞律是瞭解幾分的。
要不是出了什麼事,她不可能提分手。
最直接的原因,除了聞星河,聞律所能想到的,就是她的前男友,厲晏辰!
——
厲宅。
杜若薇洗完澡出來,見厲晏辰坐在沙發裡,左耳戴著藍芽耳機,捧著電腦,不知道正在看什麼,格外認真專注,薄唇時不時上揚一抹弧度,心情看起來不錯。
她心有疑惑,走了過去,溫柔說道:“還在忙公事麼?”
厲晏辰愣了下,抬起眼眸朝她看來,嗯了聲,節骨分明的大手隨手將電腦合上,取下了藍芽耳機。
杜若薇在她身側坐下,挽著他的臂彎,“對了,老公,我明天定期孕檢,你可以陪我去麼?”
“我明天有事,你讓阿秀陪你去吧。”阿秀是家裡的老傭人,顧華媛特意讓照顧懷孕的杜若薇的。
杜若薇搖頭,嬌嗔道:“我想你陪我。”
“若薇。”
“孩子都五個月大了,你一次都沒陪我去孕檢過。”
杜若薇咬著嘴唇:“阿辰,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你能不能在意一點?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可是,我們才新婚,我還懷著身孕,你就不能多在意點我麼?前天我媽喊我們一起回去吃飯,你也說忙,就讓我自己回去,我爸媽都不高興了。現在我只是讓你抽一點時間陪我去孕檢你都不肯,我爸媽要是知道……”
“你不說,他們怎麼會知道?”
厲晏辰勾著唇角,抬起杜若薇精巧削瘦的臉來,溫潤沉雅的嗓音稍顯無奈:“若薇,結婚之前,不都說好了麼。我很忙,可能沒那麼多時間陪你。你不都說沒關係,男人該以事業為重麼?”
杜若薇渾身一顫,俏容泛白。
厲晏辰扯了扯領帶,微垂的眼眸冷峻:“今天開了一天的會,我很累,你早點睡吧。你要是不想讓阿秀陪你,那就找你的小閨蜜陪你吧。”
浴室的門被關上,嘩啦啦的水聲傳出,杜若薇攥緊著粉拳,氣的砸向沙發背。
餘光露在放在一旁的電腦上,杜若薇又是一愣。
眸色輕閃,一個念頭升起,她朝浴室緊閉的門扉看了過去,將電腦抱了過來,小心翼翼地開啟。
出乎意料的,電腦竟是上了密碼。
打不開。
杜若薇試了幾次密碼,都是錯誤的。
連沈俏的生日都輸入了,也沒對,只能恨恨地將電腦放回了原處。
以免他起疑。
自從結婚後,厲晏辰回來,不是盯著手機就是電腦看,情緒喜怒莫測。
每次見她一來,就關了。
很不尋常。
出於女人的直覺,杜若薇知道厲晏辰有事瞞著她,否則用不著這麼敏感。
可……他在瞞著什麼?他每天在看的又是什麼?
一時之間,杜若薇想不明白。
她難道,對沈俏還沒死心麼?
可沈俏,不是已經跟聞律在一起了麼?
百思不得其解,杜若薇在微信裡找到沈俏的ID,適才想起,沈俏從昨天放了她鴿子後,就沒有回過她的訊息。
沈俏她幹嘛不回她訊息?難道,他倆又舊情復燃了?
杜若薇給沈俏發了條訊息,沒見回覆,她有些氣餒,但這麼晚,她也不好去找沈俏,便悶悶不樂的上床睡覺。
夜涼如水,厲晏辰穿著睡衣出來的時候,就見杜若薇躺在窗裡睡著了。
筆記本放的位置,跟剛才差了幾厘米。
儼然,有人動過他的電腦。
厲晏辰眯了眯眼眸,唇角微揚,他將電腦拿起,放回了書桌裡。
點了根菸,他靠著轉移,視線瞥向窗外,修長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扶把,若有所思的,不知道正想著什麼,時不時揚起的唇角,心情似乎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