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舅舅為當朝大將的緣故,派人迎接的人馬各個站得筆直,像是從軍營裡調來計程車兵。黑壓壓地排成幾列。
之前讚歎蘇家車隊的同行商人,這一回連話都不敢說了。眼睛滴溜溜地藏在車簾後面,想要看清是哪家的小姐公子,能有這樣的待遇,家世背景真是讓人咋舌。
看到央家的管事都被派了過來,蘇夕顏只能扶額而笑,她的外祖母、舅舅就是太過疼她!
馬車的簾子外還能看見江上來來往往的烏篷船。這一路田野間的景象,都讓蘇夕顏感到無比的熟悉又陌生。
蘇夕顏眼眶微紅,孃親去世得早,她很少會回央家。除了兒時,蘇富澤嫌她煩人,或是她犯了錯,才會被蘇家送來江南住一段時間。
等她嫁入青鸞王府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央家,也沒有再見過自己的表哥,舅舅。直到她死後,化為了遊蕩的孤魂野鬼,才在刑臺上,荒野邊見過他們的屍骨。
蘇夕顏想起了自己的舅舅。小的時候,住進央家,一直是舅舅親自打點她的飲食起居。
舅舅不在意女兒家的三從四德,時常會帶她和染辰哥哥到小溪邊捉泥鰍,弄得滿身都是泥巴。
再大一些,舅舅下了朝就親自教她讀書認字,絕不許央染辰欺負她一下。
“大小姐,央家到了。”聽見徐媽媽提醒,蘇夕顏才回過了神。
踩著踏腳凳,下了馬車。蘇夕顏就領著徐媽媽,清曉兩個人進了央家。一路石徑邊種滿了竹子,過了拱門,就看見嶙峋的太湖石和人工鑿開的水渠。
幾個認識不認識的夫人,媳婦都迎了上來,與蘇夕顏家長裡短地寒暄了好一會。
過了迴廊,是依水而建的樓臺。
那是外祖母住的地方,院中有一棵大槐樹,她小時候嘴饞要吃槐花糕。外祖母二話不說,讓人把百年老樹上的槐花全都打下來,為她做糕點吃。
外祖母年紀大了,上一世,她嫁去青鸞王府沒有多久,外祖母就去世了。那時候,蘇雨嫣正得寵,她不甘心離開青鸞王府,竟連外祖母喪宴都沒有去,更沒有為自己的外祖母弔唁服喪。
現在想想,真是混賬到了極點!
就在那老槐樹下,幾個丫鬟簇擁著一位穿著檀香色緞服的老婦人,她腰板挺得很直,但腿腳像是不利索了。
“將花房裡面的四季鳶尾花都搬出來,顏丫頭喜歡。”
蘇夕顏聽到她這番話,眼睛再次微紅。這麼多年了,外祖母連她喜歡什麼花都還記得,只是養在花房裡的花搬出來,用不了幾日就都會被太陽曬壞。
外祖母為了她都捨得。
“老太太,顏兒回來了。”陪在蘇夕顏身邊的大舅母含笑說了一聲。
外祖母急急轉過身子,這張臉看上去有些嚴肅,不像尋常老太太的和藹可親。可她知道,外祖母對她極好,對她的娘也是疼到了骨子裡。
奈何孃親年輕的時候也是任性,元宵花燈會上見了無意見了蘇富澤一面,就非要嫁給當時什麼都沒有的蘇富澤,為此差點鬧得與央家斷了關係。
孃親死後,在她印象中外祖母就抹過好幾回眼淚,更是對她加倍疼愛。
“顏兒,快來外祖母身邊,讓外祖母瞧瞧。你這麼多年沒回央家看我這老骨頭,真讓我惦記壞了!”外祖母一邊說著,一邊往蘇夕顏的面前走,身邊的丫鬟都有些扶不住。
大舅母嘆了一口氣:“你長大後極少來央家,外祖母一直放心不下你。有時候也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說要坐馬車去鴻城看你。你也看得出來外祖母身子不好,我們哪敢讓她坐那麼長時間的馬車,為了這事,外祖母埋怨我們這些小輩好幾次。今日,你總算是回來了,也讓老太太放了心。”
而前世,直到外祖母去世,她都沒有再回央家探望過一眼!更不知道外祖母有多麼的牽掛她。
不等外祖母腳下不穩地走來,蘇夕顏就先走到了她的身邊。
她抬了手,摸著蘇夕顏的頭頂,摸了一遍又一遍捨不得放下,“顏兒長高了,也長大了。一轉眼都快成了大姑娘了!”
蘇夕顏紅著眼眶,忍著眼底的霧氣望著她不說話。
外祖母注意到她眼睛微紅,擔憂地問道:“顏兒這是怎麼了?車途太勞累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蘇夕顏憋著胸前這口酸澀苦悶的氣息,一下子撲到外祖母的懷裡,緊緊抱著她年邁漸老的身子。
“沒什麼,顏兒一切都好,只是太想你們。”
這樣的想念愧疚,她隔了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