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短命鬼,難道還怕你一個老頭不成?
全都下床把老頭圍了起來,紛紛斥責,大有一言不合即將開打的架勢。
我一看情況不對,連忙把老爺子往門口拉,說要找他談談心。
“談個屁,你再拽我,信不信我抽你?”
老爺子翻了個白眼,生氣地說道。
我連忙鬆開手,好聲好氣地笑,讓他跟我出去一下,聊一聊。
老爺子哼了一聲,跟我來到病房外。
不等我說話,老爺子倒是先開口了,說:“看你這年紀,應該還是學生吧?”
我忙點頭說是,老爺子冷哼,說你年紀輕輕的,不在學校好好上課,非要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保安?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你父母知道了會怎麼想?
我眼神一沉,苦澀道:我爹死了,我媽病了,就在這個醫院躺著呢。
老爺子一愣,顯然有些驚訝,說:病得嚴重嗎?
“只剩半條命了,你說嚴重嗎?我來這上班,也是不得已,不瞞你說,醫院給我開的價格高,甚至只要好好幹下去,還能減免一點醫藥費,你說,我還有得選擇嗎?但凡能有一絲希望,我也不願意放棄,更不願意有一天我媽被送到D棟來,我……”
說到一半,見老爺子神色不對,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上了嘴巴。
老爺子並不責怪,反而拍了拍我的肩膀,嘆氣道:“好孩子,我錯怪你了……唉,其實我也知道,家裡那兩個也是實在沒辦法,才把我送到這來……生氣,不是對他們,是對自己,以前年輕的時候打小鬼子,身體那叫一個硬朗,現在呢,過去了這麼多年,還以為自己年輕,聽他們一口一個老頭、老爺的叫著,還住了醫院,不甘心,憑什麼才八十歲,就成了老頭呢?現在給我一把槍,老子依舊敢去前線打鬼子,與其死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不如死在戰場。”
我聽得想笑,都和平年代了,哪還有鬼子,不過心裡也暗暗欽佩,原來這老爺子是一名抗日老戰士。
這樣的人,英雄了一輩子,疾病的打擊,顯然是巨大的。
在D棟混吃等死,更是一種說不出的折磨。
我忽然有些理解他了。
和老爺子閒扯了幾句,讓他多擔待一下403的那幾個病人,他們都是D棟的老病號了,脾氣不太好……以後想看亮劍,可以來我休息室看。
老爺子很高興,說成,找時間咱們喝酒。
我哭笑不得,心想都病成這樣了,還喝酒?但這話我沒說,畢竟老爺子這狀態,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再不喝點酒,以後也沒啥機會了。
告別老爺子後,我回去了休息室。
……
玩了會手機,不知不覺快兩點了。
雖然沒什麼尿意,但就擔心後半夜萬一想上廁所怎麼辦。
看了眼對面床頭一堆脈動,我心裡煩躁,一不做二不休,拿一個大袋子,把脈動一股腦都裝了進去,然後離開休息室,去外面找了個垃圾箱倒了。
這脈動一倒,心裡有些空蕩蕩的,彷彿就此,和劉斌永別了一般。
看了眼時間,已經1點58分了。
我連忙抓緊時間,爭分奪秒地跑到了一樓公共衛生間,解開褲子尿了一波,正尿到一半,忽然感覺後腦勺涼颼颼的,好像有人在後面吹氣似的。
我打了個哆嗦,穿好褲子轉身,猛然就對上了一張黑糊糊的臉!
那張臉也正望著我,頭髮凌亂,眼窩深陷,帶著血絲。
我腦袋“嗡”地一下,彷彿被什麼炸開了,驚恐萬狀地顫聲叫道:
“劉……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