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城北,新宅。
三進的院落,雖不奢華,卻被寒江佈置得頗為溫馨雅緻。庭院中,孫若曦在花叢間蹦蹦跳跳,銀鈴般的笑聲驅散了些許陰霾。
“爹爹!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嗎?”她仰著小臉,重瞳裡滿是期待的光。
“家……”辰渢的腳步微微一頓,這個字眼像一根細針,輕輕刺在他心頭。
他的家在哪裡?是靈臺方寸山的斜月三星洞?還是早已物是人非、充滿血腥與背叛的朔風城辰府?
他望著女兒純真的笑臉,最終化作一個溫柔的肯定:“嗯,曦兒的家,就在這裡。”
孫姑娘蓮步輕移,走到辰渢身前,目光帶著深深的關切。她不由分說,伸出纖纖玉手,指尖搭上辰渢的腕脈,一股溫潤的靈力探入,仔細探查。確認他無礙後,才輕輕放下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在林府時……你究竟怎麼了?”
“林府地下……藏著一處巨大的密室!整個林府的陰寒死氣,就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辰渢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顫慄,“而且……整個林府,被人佈下了一個聚陰陣!我有種強烈的預感……我爹孃……他們就在那密室裡!”
腦海中再次閃過那被傀儡絲線穿透、扭曲的恐怖景象,辰渢身體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拳頭在袖中死死攥緊!
孫姑娘秀眉緊蹙,面紗無風自動,顯露出內心的震驚:“林家……向來低調,與四大世家並無明顯瓜葛,也未曾聽聞參與秘境之事。伯父伯母的死……按理說不該與林家有關?”
“沒有瓜葛?”辰渢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我在林鎮嶽的書房裡,發現了父親留下的第三幅畫!沒有落款,但那筆觸、意境、還有那股熟悉的道韻……我絕不會認錯!”
他眼中寒光閃爍,一字一句地念出畫上的題詩:
“龍吟絕壑動崔嵬,首向蒼冥勢欲摧。千載蟄伏藏鱗甲,雷霆蓄勢待鱗抬。”
“龍首峰!”孫姑娘瞬間明悟,失聲道,“天門山在東,龍首峰在西!兩山連線,中點之處——便是秘境所在!”
“不錯!”辰渢點頭,“秘境之謎已解!可那幅畫,父親留給我的遺作,為何會出現在林鎮嶽手中?”
“他今日邀你入府,請教丹道是假,借你之眼確認這幅畫才是真!他林鎮嶽,同樣在覬覦秘境!甚至……可能比四大世家藏得更深!”孫姑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籠罩心頭。
辰渢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本想說今夜要夜探林府,但看著孫姑娘擔憂的眼神和熟睡的女兒,他知道她絕不會同意。
“少主。”寒江沉穩的腳步聲傳來,他走到近前,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落寞和愧色,“屬下無能……昔日家主麾下舊部,大多已隱姓埋名,安於現狀……他們……不願再蹚這渾水。”
辰渢聲音平靜,“不怪他們,更不怪你。是我……被囚七年,形同豬狗,受盡折辱。在所有人眼中,我辰渢早已是個扶不起的廢物,一個註定隕落的棄子。他們看不到希望,又怎會願意將身家性命,押在一個‘死人’身上?”
夜色漸深,萬籟俱寂。
辰渢獨自一人坐在新宅的屋簷之上,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孤寂的影子。他仰望著浩瀚的星空,記憶的閘門轟然開啟。
重生此界二十年,與父母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嚴厲的教導、慈愛的關懷、溫暖的庇護……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清晰浮現。
父親的豪邁,母親的溫柔……曾經那個完整的“家”……如今卻只剩下冰冷的仇恨。
不知不覺,下半夜的梆子聲遠遠傳來。辰渢眼中最後一絲溫情徹底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決絕與殺意。
他身影一晃,融入夜色,無聲無息地從屋簷上消失。
孫姑娘輕輕推開窗欞,清冷的目光望向辰渢消失的方向,面紗下的容顏寫滿了凝重與深深的擔憂。
深夜的林府,比白日更加陰森恐怖!府內一片死寂,沒有一絲燈火,連蟲鳴都消失了。詭異的是,那些本應巡邏的護衛,此刻竟不見蹤影!整個府邸空空蕩蕩,如同巨大的墳場!
絕對的安靜中,辰渢的感官被放大到極致。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無數道細微、冰冷、毫無生氣的呼吸聲!彷彿有上百雙眼睛,正從四面八方、從牆壁裡、從地底下,死死地、貪婪地注視著他!
辰渢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默運八九玄功,將氣息收斂至近乎虛無,如同真正的影子,朝著密室入口潛行而去。
突然!
一陣悽婉哀怨、如同泣血的戲腔,毫無徵兆地在死寂的空氣中幽幽響起,如同夜梟啼哭,令人頭皮發麻:
“奴家本是朔風女~~~二八年華嫁夫婿~~~
郎心似鐵棄糟糠~~~含恨黃泉~~~無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