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她家,滿牆的獎狀,正中間掛了很多老照片,其中大多都是許叔年輕時跟戰友合照的。可他們手中沒有鋼槍、火箭筒,背景卻是堅固的戰壕與堡壘。
玻璃櫃上擺著一副配著紅花的黑白照,照片上貼著條膠布,寫著:致我最親愛的連長張國棟,玻璃罩下襬著二十幾枚軍功章。
許嬸非常熱情,諾姐愛吃醬肉包子,她就蒸包子給我們吃,許叔閒不住就去給她燒火。
這時我才有空問諾姐。
諾姐解釋:“我爸過去是隊伍裡搞基建的,修過無數的碉堡和戰壕。那時工縣還是一片荒地,這裡聚集了許多乞丐和孤兒。”
“我爸跟他們連長几個復員後來到這裡,教這些乞丐和孤兒施工技術,並開了這家國棟建築公司。慢慢發展成一個村,村又成了縣。家家都是泥瓦匠,這就是工縣的由來!”
我一下明白了為什麼那個牌匾看起來如此古舊,而那些泥瓦匠又為什麼說他是老祖輩兒的。
泥瓦匠這個詞,在我心裡也瞬間高大起來,再也不是最初的樣子!
諾姐接著道:“幹這行有個規矩,高空作業時合作的一組一定要是父子兄弟。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保證施工者的安全!”
“可工程兵中我爸最小,戰友相繼去世,我爸結婚又晚,有我時都五十多了,所以把一個徒弟認做了乾兒子,就是金大發!”
我嚇了一跳,原來金大發竟是許叔的乾兒子?我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怪不得總覺得諾姐在涉及金大發的事兒上,總是特別關注。
“可有次高空作業,安全繩出了問題……我爸就從五樓跌落下去。要不是老兵精神讓他一直摳著牆縫,早就摔死了!可即便這樣……他十根手指全部磨沒,膝蓋也摔碎了!而此後,他就再也沒收過其他徒弟!”
說到這兒,諾姐的眼神看起來已如一團烈火。
我這才明白小姨之前為什麼說諾姐也不容易,而許叔又為什麼一直戴著手套,坐著輪椅。
“你是懷疑……安全繩有問題?”
諾姐點頭,“我爸施工從沒出現過事故,早年工程兵的身份,給他養成了極其謹慎的習慣!”
“而且……金大發當年偷工減料,我爸沒少訓他,兩人經常爆發矛盾。我爸出事後,再也不讓人在他面前提起金大發!”
許嬸做的包子特別好吃,大塊醬肉、肥瘦相宜,一咬滿嘴冒油。配上一鍋草菇湯,我一吃上就沒了數。
席間,諾姐問許叔,“爸!你那公司都多少年包不到活兒了,留著也沒用,趁資質齊全,還不如轉給別人呢!”
我吃著的包子差點兒咳出去,原來我還想小了,諾姐這不是想請他老爹出馬,是想直接換法人,把她爹根兒給刨了!
爺倆都是直性子,許叔乾脆也不吃了,“你說轉就轉啊?你知道這塊牌子對我有多重要嗎?”
諾姐翻翻白眼,“知道!招牌是當年團長提的字,你們五個工程兵一起奠基的,這是一塊閃耀著工程兵榮譽的招牌!”
許叔搖頭晃腦,洋洋自得,“呵呵!你還要再加一句:傳子不傳女,傳婿不傳媳!”
我心裡暗道:這老頭腦子該不是有啥大病吧?兌你店給你錢就完了,咋還搞得跟大掌門傳啥武功秘籍似的?”
諾姐撇撇嘴,“說的跟什麼似的?說白了還不是個體戶?要是放到現在,資質都註冊不下來,要一直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早晚有一天得被降級、吊銷,到時你就老實了!”
許叔明顯被諾姐戳到了心窩子,一張老臉顯得極其難看。
我默默吃我的包子,喝我的湯,卻偷偷聽著,這事兒我可不敢亂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