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陳思思，葉平就感到十分悲哀，也許是造化弄人，如果自己不是忙於幫助納蘭逃脫，或許就能夠阻止陳思思投入金萬年的門下，把她徹底挽救回來。
現實中發生的事，是無法用如果來評判的，而且也沒有後悔藥可賣。既然陳思思已經向她表白了心跡，說明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那麼這一切，全都往事隨風，再也不重要了。
“既然我說得都對，那麼我為什麼還是失敗了？”葉平問。
“你缺少的就是我拿給他們的一顆糖，你要知道，心理學醫生給他們的藥全都是苦的，那麼，只要多給他們一顆糖，他們就會欣然接受，承認你的治療方式完全正確，相反，少了最後一步，良藥苦口，所有付出的努力就全部浪費了。我見過很多醫生，他們聰明而勤奮，博學而廣識，但是，卻沒有理解人性中的陰暗面，總是功虧一簣，這就是我為什麼能夠獲取那麼多人信任的主要原因，因為我的口袋裡，總是裝著無數糖果。”金萬年說。
“糖是不能治病的。”葉平冷靜地指出。
金萬年笑著點頭：“沒錯，它的確是不能治病的，但是，它卻可以讓你收穫所有人的崇拜，因為你解除了他們的痛苦，一個合格的醫生和一個絕世神醫的區別，就在於一塊糖。”
“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葉平又說。
金萬年笑了：“存在和不存在並不是你說了算，你讓他們相信，世外桃源存在，他就承認，只要你做得足夠巧妙。你是醫生，病人跟著你的指揮棒前進，你說是他們就認為是，如此而已，你一定要讓自己站在救世主的位置，給萬眾指明方向，這就是你的職責。”
過去，葉平治療每一個病人，都會推心置腹，站在對方的角度，替對方考慮，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利益上，都能讓對方得到最公平的對待，但是現在金萬年說的，卻含有欺騙的成分。
醫生永遠都不是救世主，病人也不需要那種欺騙式的挽救，而只需要適度的治療，像金萬年那樣做，就等於是欺世盜名，十分可恥。
“你欺騙了那十二個人。”葉平說。
“什麼是欺騙？當他們相信世外桃源存在的時候，就是在騙你，反過來說，你告訴他們，世外桃源並不存在，就是在騙他們。如果病人和醫生互相之間並不信任，那麼就無法溝通下去，你只有敞開自己的胸懷，擁抱他們所有的幻想，給他們指出一條可行的道路，才能讓他們真正覺得，這個世界充滿溫情。葉醫生，你始終困在自己的個人小我之中，根本沒有想到，要跳出自己的圈子，跳出個人的好惡，跳出個人的理想，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擎天柱，讓所有人可以依靠你，你也能承擔所有人的夢想，唯有這樣才能成功，社會才能和諧。”金萬年說。
葉平並不承認對方的理論，緩緩地起床，請金萬年落座。
“我知道你擅長解夢，所以這一次，冒昧進來，就是想讓你幫我解一個連環大夢。”金萬年說。
葉平點點頭：“請說吧，如果不違揹我的個人原則，我願意聽你安排。”
金萬年忽然又笑了：“葉醫生，只要你肯幫我，最終，我還會把陳思思送回你的懷抱，做為對你的補償。”
葉平皺了皺眉，他厭惡對方這種說話的語氣，因為陳思思根本不是商品或者禮物，可以被人送來送去。
“還是說正事吧，我在聽。”葉平說。
金萬年低頭沉思，然後開始放慢了語速，緩緩敘述：“你已經見過十二個人，那麼，十二個人就有十二個夢，在他們夢見大雪山、隧道、轉盤、世外桃源的時候，可以簡要地把這一個夢，分為十二層，也就是說，十二個人合起來，總共一百四十四個夢，我需要你理順這麼多夢的關係，讓每一個人都在他的夢裡，獲得一條清晰的行動路線。”
葉平默默地點頭，明白金萬年說的意思。也就是說，雖然十二個人敘述的時候，認為自己做的是同一個夢，所有的步驟和情形完全一致，沒有區別，但是，在金萬年的分析中，他們的夢至少有十二個變化，有些細微，有些明顯，但一定不是完全一樣的，按照哲學觀點，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所以就不可能有兩個完全相同的夢，分為十二種，已經是足夠籠統了，如果細分下去，甚至可以分為一百種一千種，每一個夢都區別對待。
“在我的分析中，一個人的夢和其它另外十一個人的夢是相關的，那麼說，當一個人擁有一百四十四個夢的時候，還要加上另外十一個人的夢，那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解夢師，也無法深入解析。同時，我們活在這個宇宙當中，要經歷天、地、人三重境界，同時也是天堂、人間和地獄，三種不同環境。每一個夢放在不同的環境中，另外產生其它變化，古代的哲人無法分清每一種變化，所以籠統的稱為，夢是無限極世界，人永遠無法透過這些夢，找到未來的道路。實際上，經過我的四十年研究，所有的夢都可以被一一看清楚。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智慧，就能把這麼多夢當做一盤棋，可以繼續下，也可以往回覆盤，任何事情都迷惑不了你，你的眼睛一定能夠透過表面，看到背後的邏輯關係。”金萬年說。
同樣的問題，葉平已經接觸過該理論，過去，人類透過簡單的計算來控制事情的發展，一旦事情進入複雜階段，人類的思維，就根本跟不上，即使勉強追蹤每一條發展脈絡，也會顧此失彼。
到了計算機聯網階段，尤其是大型計算機組的出現，人類的這一思維陷阱就不復存在了。到了二十一世紀，人工智慧得到巨大發展的時候，越來越有可能，把事物發展的每一種變化都計算清楚，從而得出正確的結論。
人工智慧戰勝了圍棋天才高手，這就是一個有力的佐證。
葉平能夠猜到，金萬年正是想要表達這樣一種可能性，把十二個人的夢計算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們最後的夢的交接點在什麼地方？那就是有關於世外桃源的最正確解釋。
葉平看著金萬年，越來越意識到對方是當世少有的智者，只不過，沒有把自己的智慧用到正確的方面，反而迷惑眾生，為自己的名聲添磚加瓦，這就是一個心理學高手最大的野心表現。
“你的問題透過超級計算機組可以做到，為什麼之前沒有那樣做？”葉平問。
“任何計算機組得出的結論都是冷冰冰的，根本沒有做到足夠的人性化，每個人做夢為什麼是千奇百怪的？就是因為，人在夢中隨著每一次呼吸或者翻身，這個夢總會產生新的變化，跟著他的情緒一起發展，在計算機組的收集過程中，它會把這些細微的變化也當做一個脈絡包含進來，這就產生巨大的偏差，因為人的情緒波動太大，計算機取樣的時候就會不加分辨地包容進來，產生根本不符合邏輯的情況。如果用人的思想來追蹤這種變化，就會理解做夢者為什麼有這種偏差，自動忽略這種不符合邏輯的變化。我曾經做過很多的事情，最終得出了結論，必須有一位超級天才的解夢師，才能夠幫我得到那種結論。葉醫生，你是最佳人選，當世沒有第二個。”金萬年說。
“找到他們對於世外桃源的認識，你有什麼用途？”葉平問。
金萬年搖頭：“那是我自己的事，你無需知道，但是我能保證做完了這些，你就能得到巨大的回報，並且超出你的想象。”
葉平低下頭來沉思，他知道，要想清楚地計算十二個人所有的夢，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必須耗費相當多的腦力，甚至到了最後，自己的精神油盡燈枯，都未必能夠完成任務。
如果這是件很容易就能做成的事，金萬年也不會等到現在才找上自己。
“如果我說自己做不到呢？”他問。
金萬年搖搖頭：“我既然找你，就是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到，更何況，這麼多年來，你是我發現的最高明者，如果連你都做不到，這件事就沒有必要再研究下去了。”
葉平搖頭：“謝謝你的謬讚，但是我還需要認真考慮，才能回答你。”
金萬年站起來：“那是當然，我期待你的好訊息。”
他向葉平伸出手，兩人緊緊握手。猛然之間，葉平覺得，對方掌心裡透出一股陰寒之氣，穿過自己的掌心，深入體內，同時，他的丹田之中，立刻有兩股暖流竄出來，堵截那股寒氣，三股力量在他胸口翻翻，滾滾纏鬥，最終化為烏有。
“葉醫生，請相信我。我沒有任何惡意。”金萬年笑著說。
葉平沒有呈口舌之利，而是淡淡地笑著點頭：“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然後給你答案，另外，希望你的弟子們能夠加快行動，清理光明神殿下面的世界。”
金萬年走出去，小心地反手關門。
葉平想到對方說的那些話，覺得一個心理醫生，如果能解開這樣的世紀難題，自己的人生也必定能夠得到巨大的昇華，站上人類智慧的巔峰。
他仔細回想見到十二個人時的情景，的確覺得，每個人的思想完全不同，差異巨大。如果依靠機器演算法來追蹤他們的思想變化，最終得出的結果，一定是偏差巨大，無法採信。
看起來金萬年的確將人類的智慧提升了一個等級，已經從夢中人到了夢外人的地步，而且積極地思考應對之策，尋找十二個人夢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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