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莊靖鋮早就有過各種各樣的計劃,包括他不在的時候的應急方案。
按照他的安排,又有寧炯的排洪渠道在,加上寧炯和黃忠貴這些年一直以各種各樣的方法挖出來的,直接通往主河道的一條暗道幫著洩洪,雖然堤壩被炸了一個口子沆州城也進了水,但是卻沒有人員傷亡,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驛館裡,蘇瑾寒有些坐立難安,總覺得心砰砰亂跳,似乎要發生些什麼事情似的。
她猛然站起身朝著外頭走,不行,她要去見莊靖鋮,只有見到他平安無事,她才能放心下來。
“小姐,不好了。”青芽邊從外頭跑進來,邊大聲喊道。
蘇瑾寒趕忙伸手拉住她。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蘇瑾寒抓住青芽,急急的問。
“沆州,沆州城進水了。”青芽粗喘著說。
蘇瑾寒腦子一懵,傻眼的看著青芽。
怎麼會?怎麼可能?她中午去見莊靖鋮的時候,堤壩還好好的,莊靖鋮還說了洩洪工事正在加緊做,不會有事的,怎麼會?
如今沆州進了水,那麼在堤壩上的莊靖鋮呢?
“王爺呢?王爺人呢?”蘇瑾寒咆哮著問。
青芽紅著眼圈,道:“奴婢也不知道,具體的訊息還沒有傳回來,只知道洪水湧進城,低處的房屋都進了水,高度約莫在叫壞處,在經過緊急的排洪之下,水位沒有再湧進來,外頭的水也在減退,城裡沒有人員傷亡。”
“沒有人員傷亡就好,那他呢?他現在應該在忙,我要去找他,我去找他。”蘇瑾寒鬆了青芽就往外跑。
她要去陪在他的身邊,立刻就去。
這樣危急的情況下,分開的每一秒鐘都讓她感覺煎熬無比。
“小姐你等等我。”青芽叫了一聲,趕忙跟著出去。
然而蘇瑾寒剛剛出了房門就停住了腳步,看著迎面而來的騰策。
見到他,蘇瑾寒更加激動,騰策是時時刻刻跟在莊靖鋮身邊的人,他回來了,莊靖鋮肯定也回來了。
蘇瑾寒滿含期待的張望,卻始終不看見莊靖鋮的身影。
“蘇小姐……”騰策看著蘇瑾寒,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蘇瑾寒心裡的不安爆炸開來,心跳狂躁又不安。
然而這個時候,她卻冷靜了下來,用最平靜的語氣問:“是不是他出什麼事了?”
騰策不想騙她,微微點頭。
蘇瑾寒身子晃了晃,抓著一旁的青芽的手才算穩住了身子。
臉色有些發白,蘇瑾寒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屋裡說話。”
說著,轉身朝著屋裡走去。
騰策對蘇瑾寒的表現感到有些驚訝。
他本以為蘇瑾寒咋聞訊息會承受不住,會驚厥暈倒,會嚎啕痛哭,卻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冷靜。
難道她不愛王爺?
不,她的反應那麼明顯的悲痛,不是不愛,而是愛到極致後的壓抑。
騰策有些心酸。
他們家王爺獨自一人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遇上這樣一個真心實意對他的姑娘,卻又遇上這樣的事情生死不知,簡直讓人難以承受。
“說吧,發生了什麼,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都說清楚。”蘇瑾寒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杯熱茶,臉色蒼白,聲音沙啞,卻目光清明。
騰策將堤壩上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末了道:“是我不好,若是我跟著王爺,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蘇小姐要怪就怪我吧。”
騰策無比的自責。
“怪你有什麼用?你自責又有什麼用?左右他已經出事了。騰策,你相信他能平安活著回來嗎?”
看著蘇瑾寒,騰策肯定道:“我相信。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夠平安回來的。”
蘇瑾寒淡淡一笑,“那不就得了,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咱們現在主要要做的,就是將沆州的事情處理好,免得他歷經千辛萬苦回來,還要收拾爛攤子。”
“蘇小姐這話的意思是?”騰策有些驚訝的問。
“我問你,現在沆州的官員是不是因為沒有主心骨,都亂了?”蘇瑾寒冷笑著問。
騰策點頭,“是。”
蘇瑾寒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們要殺他,就是因為他命人修建的防洪的工事,奪了這沆州的主權,一旦他死了,沆州原本的散官群龍無首,那麼誰最得意?”蘇瑾寒問。
騰策想了想,道:“是南梔?可是他已經被王爺停職了,他也做不了什麼吧?”
蘇瑾寒點頭,“就是他。沒錯,他雖然被王爺停職了,但是調查並沒有公開,他也沒有被定罪,若是王爺出事,沆州城又陷入了水患之中,他這個當了十多年的父母官,必然會被人以極高的呼聲給喚出來,重新主持公務。”
騰策目光頓時一凌厲,“果然是他,我這就去殺了他。”
他說的是果然而不是原來,說明騰策心裡本來也有猜想,只是不能肯定而已。
“不急。”蘇瑾寒擺手。
“相信你們王爺在的時候肯定有針對他不在的時候做的應急措施吧,說來聽聽。”蘇瑾寒道。
騰策有些驚訝的看她,沒想到她連這個都能猜到,心裡當真是有了幾分服氣。
蘇瑾寒是莊靖鋮最在意的人,騰策也早就將她當成了未來的女主人,所以並沒有隱瞞,將莊靖鋮的計劃給說了。
蘇瑾寒聽完之後,搖頭道:“他的安排沒有問題,但是他是基於他有事不在做的安排,而非是他出事做的安排。如今他被所有人看見掉落滾滾的河水之中,原來的安排就有了漏洞。”
騰策聞言驀然無語,這些他也想到了。
蘇瑾寒想了想,又道:“如今形勢危急,定然不能讓南梔出來掌權,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你立刻安排人手,將南梔帶去一個隱秘處,秘密囚禁起來,最好你親自去一趟,多帶些人手,以防他那邊早有安排。”
“另外,派人將他手下那些追隨的官員都控制起來,然後命人保護郝梓,讓他出面主持大局。如今王爺不在,南梔失蹤,他同知的身份最高,足以出面掌控局面。然後是寧炯和黃忠貴的安危,你一定要保證,保不全那些人狗急跳牆,再次作亂,若是他們出了事,這沆州遲早要被淹掉,成為犧牲品。”
騰策面無表情的看著蘇瑾寒,心裡卻有些發呆,眼前這個朝著他吩咐的,佈置得面面俱到的人,讓他想到了王爺。
王爺看上的女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她竟然有身為男子的膽魄和見識,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若是旁人告訴他這些話出自一個女子之口,他絕對不會相信,可是他親眼所見,他不得不信!
“最後,安排所有能夠出動的人手,去找王爺,沿著河道周邊順著河流往下找,尤其是周邊的村子都要探訪,或許有人就救了王爺……”
說著,蘇瑾寒的嗓音有些哽咽,低聲道:“他或許就在某個村子,等著咱們去找他。”
騰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最終只能輕嘆一聲。
“王爺一定會無事的,蘇小姐請放心吧。”
“嗯,我知道的,你先去做我剛剛吩咐的事情吧。南梔的性命一定留好了,他……一定要交給王爺親手處置。”蘇瑾寒咬唇道。
莊靖鋮,我給你備了這樣一份大禮,你可千萬要活著回來笑納。
騰策離開了,青芽看著蘇瑾寒紅紅的眼圈,輕聲道:“小姐,您要是難過,就哭吧,哭出來會好些,憋著會憋壞的。”
蘇瑾寒瞪她,“我為什麼要哭?莊靖鋮他又沒有死,我為什麼要哭?要哭也等他死了再哭,來得及。”
青芽欲言又止。
暗歎,那麼可怕的洪水席捲之下,還會有人活著嗎?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別進來。”蘇瑾寒說著,起身進了裡間,脊背挺得比直。
隔絕了青芽關切的目光,隔絕了外面的喧囂,空蕩蕩的房間讓蘇瑾寒感覺自己驟然脆弱了下來。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屈膝將臉埋在上面,抱著自己,咬著唇哽咽。
細聽之下,還能聽到她哽咽的嘀咕。
“我才不哭,才不要哭,莊靖鋮你肯定還沒有死對不對,你肯定躲在哪裡,就等著看我哭了,跑回來笑話我,我才不要讓你如願呢,我就等著你出現,到時候使勁的捶你。”
“莊靖鋮,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別鬧,一定要乖乖回來。”
“你說了要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我這一輩子才剛剛開始,你可不許食言。”
“莊靖鋮,你不是說要我乖乖的在驛館等你嗎?我等著你呢,你記得回來找我。還記得相思果嗎?沒錯,我相思於你,你可不許缺席。”
“莊靖鋮……”
喃喃自語低低的,心酸得叫人聽不下去,蘇瑾寒死死的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說好的不哭的,不能食言呢。
萬一她食言了,莊靖鋮也跟著她食言,不再回來了怎麼辦?
時間輾轉,一個月以後。
“蘇小姐,您就別去了,我和搜救計程車兵去就好了。”騰策對著蘇瑾寒輕聲道。
距離莊靖鋮落水,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了,這段時間,在蘇瑾寒的出謀劃策,騰策的執行下,沆州政局穩定,南梔包括他的同黨都被控制著,無法作亂,沆州的吏治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清明時期。
早在五天前,雨便已經停了,但是接連一個月的搜尋,卻都沒有找到莊靖鋮。
其實所有人的心裡都是絕望的。
但是蘇瑾寒還在堅持。
她始終相信,莊靖鋮沒有死,也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每次但凡有可能是莊靖鋮的訊息傳來,她就會給跟著去看,非要親眼看見,才肯作罷。
但是人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這一個月來,每天多達三四次,少則一兩次的心裡挑戰,時時刻刻都在重新整理蘇瑾寒的心裡承受能力。
不過短短一個月,她就已經瘦了一圈了。
原本帶著些嬰兒肥的臉此刻完全瘦成了瓜子臉,身形也顯得更加高挑纖細,像是風一吹就能將她給吹走了。
但是不管身邊的青芽也好,騰策清輝也好,誰勸她都不聽。
果然,蘇瑾寒道:“不必,我也要去,總要自己親自看一眼才能安心。”
騰策滿臉無奈,想要相勸,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只能看著蘇瑾寒上了馬,跟著士兵朝著目的地而去。
之前二十多天,不管風雨多大,她都堅持跟著,更遑論如今風停雨歇,太陽冒頭,她就更不可能放棄了。
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此番找到的,是一具掛在被沖垮的樹枝上的屍體,屍體穿著蓑衣,已經腐爛發臭,臉也幾乎看不出樣子來了。
蘇瑾寒幾乎看了一眼,就跑到一旁大吐狂吐起來。
騰策目光陰沉,“這種屍體怎麼可能會是王爺,一個個都眼瞎了嗎?屍體雖然穿著蓑衣,但是裡面的衣服不過普通的布料,王爺當日穿的是墨色雲錦,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搜救的官兵面面相覷,都不敢吭聲。
好一會兒,有人低聲道:“大人,王爺他落水的時候,正是水流最急之時,這些日子大家不眠不休撈了多少屍體上來啊,如今河水還未退,大家打撈也是有危險的,再加上時間這麼久了,或許王爺已經……是不是……”
聲音雖然小,但是卻無疑是在說,莊靖鋮已經死了。
那樣洶湧的河水淹沒之下,不可能會有活人的,是不是該放棄打撈了?
這一場大雨之下,周邊受災的村落不少,不少官兵都是附近村落裡出來的,都惦記家裡,想要幫著去救災,實在不想再做這樣無異議的撈屍搜尋的工作。
騰策打量了一眼其他的人。
所有人說讓沒有說話,但是卻都是那個意思。
剛剛吐完回來的蘇瑾寒聽到了這話,本就蒼白的臉更加蒼白了。
她身形搖曳飄零,輕聲開口:“騰策……”
“蘇小姐。”騰策趕忙應了一聲,下一刻眼中卻全是驚駭,更大聲的叫了一句:“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