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夏,天氣漸暖,蘇瑾寒和許馨月的身上都穿著紗質的裙子,隨著微風拂過湖面,連帶著也將她們的衣裙吹動,即便有環佩壓著,也微微飄起,帶著些許出塵和靈動。
若是遠遠的看著,只會以為兩人是好友,在交談,卻不知,現實早已劍拔弩張。
隨著蘇瑾寒冰冷的話語落下,許馨月卻是輕笑出聲,並沒有半點驚慌的模樣。
她雙手就撐在蘇瑾寒的身邊,微微倚靠這畫舫的欄杆,像是在看著湖面的風光,淡聲道:“蘇瑾寒,你要不要看看湖面自己的倒映,現在的你是什麼樣子的?”
蘇瑾寒無力的倚靠在欄杆上,並沒有動,不是她不想,而是動不了。
“從小到大,我都被捧著長大,不管是家人還是外人,看我都是好的,從來沒有人覺得我不好,我自然也從來沒有受過委屈。可是你……”
許馨月說著,轉頭看著蘇瑾寒,眼中帶著恨意,“……蘇瑾寒,你是唯一一個,讓我受了委屈的人。從初次見面那莫名其妙的一頓巴掌,到後來滿身的紅疹,再到之後的落水,雖然你做得完美,天衣無縫,巧合到完全讓人懷疑不到你的身上,但是蘇瑾寒,我不是傻的,我能感覺出來。”
蘇瑾寒神色淡淡,若是這麼多的巧合之下,許馨月還懷疑不到她的身上,那上一世,她也不可能騙了自己那麼久,最後將自己取而代之,多年的付出變成一場空談。
“不過我一直想不通,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蘇瑾寒?讓你這麼針對我!去你家的時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吧,你為什麼要那麼對我?”許馨月質問。
這是她埋在心裡很久的疑惑,今天終於問出來了。
她知道蘇瑾寒今天來的時候,肯定以為是自己為了易怡安而邀請她來的,卻不知道,她就是為了自己,為了報之前的仇。
蘇瑾寒驀然輕笑,道:“討厭一個人也需要理由嗎?我就看你不爽,看你這張臉不爽,你能奈我何?再者,就算有那麼一個理由,許馨月你便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出來的。”
許馨月,你又怎麼知道,你我二人的結仇來自前世,討債還在今朝,你便是死,也不會知道。
許馨月眼中閃爍著的困惑,隨後一笑,道:“你不說也就算了,無所謂了。你知道上次在府上落水的時候,我心裡對你有多恨嗎?你害得我在那麼多人面前,丟了那麼大的臉,我當時就發誓,我一定要把這個場子找回來。所以,蘇瑾寒,你有什麼遺言,就儘快交代吧。”
蘇瑾寒看著她美麗得近乎扭曲的臉,眼中神色淡淡。
這次栽了,她不怪旁人,只怪自己。
明明在到了的時候,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卻還輕易中招。
她是相信許安樂的,所以才放心的食用她身邊的東西,卻因此而大意了。
哪怕是到如今,她也不確定,到底是許安樂因為要嫁給太子了,心意變了,和許馨月合起夥來算計她,還是許安樂也只是被利用了,並不知情。
許馨月見蘇瑾寒不說話,也不再耽擱,湊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那你就去死吧。”
耽擱這麼久,再不做點什麼,就該有人出來找她們了。
許馨月想著,毫不猶豫的將蘇瑾寒推了下去。
隨著咚的一聲落水聲,湖面漾開一圈水花,湖水很快的沒過蘇瑾寒的身體,將她整個人包裹住。
窒息的冰冷湖水無孔不入,要將她溺斃在湖裡。
蘇瑾寒中了毒,渾身無力,幾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半分。
她不由得絕望的閉上眼睛。
老天爺,難道我就要這樣死了嗎?重生一次,卻辜負了這重生的機會。
同樣是在這湖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小舟上,莊靖鋮正在和人說話。
“你這是病了嗎?一直咳嗽。”木易見莊靖鋮一直咳嗽,不由得問道。
“無妨,你說你的事,咳咳……”莊靖鋮臉色難看的擺手,一邊咳嗽一邊說。
他本來就病著,還沒有好,聽說木易從南國回來了,有事情要告訴,便強撐著前來一見。
畢竟木易是個浪蕩天涯之人,特意邀請他來,定然是有事。
“其實我也沒什麼大事要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看到你那個老不死的師傅了,他說他可能會在近期前來京城一趟,然後就是過來看看你。早知道你病了,我便不這麼折騰你了,我直接去你府上看你就好了。”木易有些懊惱的說。
莊靖鋮咳得更狠了,臉色由白轉紅,憋得通紅。
好一會兒他才順過氣來,沒好氣道:“就這點事?”
他還以為有什麼大事……
結果看到木易點頭,莊靖鋮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色陰沉的看了他好一會兒,道:“船伕,靠岸。”
說著,莊靖鋮不想理她,直接撩了簾子往外鑽。
面對湖光山色,也好過看到他,這不是瞎折騰人嗎?
剛一出船艙,卻被正對面一艘巨大的畫舫上倚在欄杆上的兩名女子給吸引了目光。
莊靖鋮頓時一愣。
小寒寒和許馨月?她們怎麼會在一起?
“哎我說,我錯了還不行嗎?你要真病了,就別吹風了,回頭更嚴重了,你那面癱臉的侍衛不得殺了我啊……”木易追出來和莊靖鋮說話。
見他認真看著某個方向不理自己,不由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喲呵,病成這樣還不忘記看女人呢,你小子可以啊。”木易打趣著說,又道:“嗯,這兩個妞姿色不錯,正,你喜歡哪個,剩下那個給我怎麼樣?”
“閉嘴。”莊靖鋮怒斥他。
木易倒是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奇怪的看著莊靖鋮。
這小子怎麼了?怎麼這一次見面,變化這麼大?
他又怎麼知道,但凡事情扯上蘇瑾寒,莊靖鋮就是不講道理的。
莊靖鋮叱責完木易,轉頭就看到了蘇瑾寒落水的畫面,頓時嚇得肝膽俱裂。
一旁的木易嘖嘖道:“現在這女人啊,勾心鬥角的都要置人於死地了,莊靖鋮我說……哎,你幹嘛呢?”
木易感嘆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噗通一聲落水聲,方才還一副病得要死模樣的莊靖鋮,竟然一腦袋扎到了水裡。
“這落水的,莊靖鋮這貨認識啊。”木易這時反應過來,嘀咕一聲,倒也沒有要去幫忙的意思,莊靖鋮水性好,又有內力在身,就算如今病著,身體不好,救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他還是不要去摻和人家英雄救美了。
木易想著,心安理得的坐在船邊看好戲。
一心撲在蘇瑾寒身上的許馨月自然沒有發現一頭扎進水裡救人的莊靖鋮,她就等著時間夠了,喊人出來呢。
莊靖鋮憋著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蘇瑾寒落水的地方游去。
蘇瑾寒身體不能動,早已被倒灌入鼻腔和口腔的水給憋悶得呼吸艱難。
眼前一片暈花,蘇瑾寒幾乎暈過去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腰間一緊,被人抱在了懷裡。
水波環伺,她勉強睜開眼睛,眼前竟然浮現出莊靖鋮的臉來。
“莊……”蘇瑾寒張開嘴巴想要喊他,卻咕嚕咕嚕的喝了好幾口水進去。
莊靖鋮不敢猶豫,直接貼上她的唇瓣,給她渡氣。
蘇瑾寒無力推卻,貪婪的吸走他嘴裡的氧氣。
她要活著,她想活著,她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能就這麼死去。
抱住水中唯一的浮萍,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頭。
感受到她的香舌竟然鑽到他的口中,任性卻又貪婪的舔舐著屬於他的領地,還貪心的將所有的氧氣都給捲走了,莊靖鋮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他捨不得推開她,就這麼放任自己沉淪。
到後來,莊靖鋮換氣都來不及了,想要推開蘇瑾寒,她卻像是八爪章魚一樣巴在了他的身上。
莊靖鋮哭笑不得,掙扎著想要往上浮。
蘇瑾寒迷糊間以為自己的救命稻草要走了,不要命的纏住,緊緊的抱著不讓他走。
莊靖鋮掙扎無果,又捨不得傷了他,這般糾纏間,莊靖鋮竟然覺得熟悉。
眼前這人的面孔明明早就已經刻在了骨子裡,可是此刻,卻在心裡,腦海裡,越來越清晰。
曾經,很久很久以前,他似乎也曾這樣救過她。
只是當時的河水比現在的更加冰冷,她也同現在這般死死的巴著他,險些帶著他一起溺斃在湖水裡。
當他將她救起之後,見有人來找她,就將她給丟下了。
畢竟那時,他們素不相識。
過往的畫面一幕幕的在莊靖鋮的腦海裡轟然炸開,在紅閣,她送樓上滾落下來,啪嗒一下砸到了他的懷裡,他拿著她的作案工具,威脅她,要她給白銀千兩,她千里迢迢,去沆州找他,告訴他,她喜歡他……
一幕又一幕,所有被遺忘的過往,都在這窒息的生死時刻,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他想起來了,他全部想起來了。
那個瞬間,莊靖鋮有些恍惚。
她是他最愛的女人,他的小寒寒,可是他該死的,都做了些什麼?
莊靖鋮的心幾乎被撕裂開來。
而這時,蘇瑾寒無法自主呼吸,倉促間尋不到莊靖鋮的唇替她供氧,張嘴想要喊他,又是幾口水下去,頓時被嗆暈了過去。
莊靖鋮這時得了自由,回憶也已經結束,便抱著她浮上水面。
帶著她往岸邊而去,莊靖鋮的臉色極度的差,一上岸,他便將蘇瑾寒放平,伸手拍了拍她的臉,嘴裡輕喚:“瑾寒,蘇瑾寒,你醒醒,快醒醒。”
蘇瑾寒沒有動靜,安靜而蒼白的躺在地上。
莊靖鋮臉色慌亂,“小寒寒,我命令你,睜開眼睛,你不許死,你要死了,我一定讓你去了地府都後悔,蘇瑾寒……”
不管他怎麼拍她的臉,她都沒有反應。
按人中,她同樣沒有反應。
岸邊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見狀道:“這位姑娘怕是嗆水了吧,要將她腹中的積水給弄出來,興許還有救。”
莊靖鋮頓時恍然,不敢遲疑,手放在她的心口,用力的替她按壓著。
“小寒寒,你醒醒,你快醒醒……”
按壓不行,他又將一隻手壓在她胸前,另一隻手用力擊打她的胸口。
“哎呦,這舉動,太傷風化了,這姑娘以後可怎麼嫁人啊……”
“救人要緊,哪還顧得上那些。”
“可是都這麼久了,她還沒有反應,怕是死了吧。”
“看著應該是沒救了。”
“這位公子,她沒救了,別費力了。”
莊靖鋮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固執的重複著在旁人看來都已經變得無意義的舉動。
終於,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蘇瑾寒猛然彈了一下,哇的一下吐出一口水來。
“活了,活了。”
旁邊眾人頓時驚呼。
這時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瑾寒”,隨後擠開人群快步來到蘇瑾寒的面前。
見莊靖鋮和蘇瑾寒都渾身溼透,他趕忙解了外衫,蓋在蘇瑾寒的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瑾寒怎麼會這樣?”慕容晱連聲追問。
莊靖鋮看著慕容晱,眼中竟有些恍惚。
“莊靖鋮,你怎麼了?”慕容晱見他呆呆的,不回答自己的話,不由得皺眉問。
莊靖鋮這才回過神來,抿了抿唇,輕聲道:“她落水了,我救了她,你帶她回去吧,要早些看大夫,不然容易感染風寒。”
他的聲音沙啞又虛弱,卻依舊含著關切。
慕容晱有些驚訝的看他。
他救了蘇瑾寒,卻要自己送瑾寒回去,這是什麼道理?就不怕自己搶了他的功勞嗎?
“我……我先走了。”莊靖鋮說著,恍惚的站起神來,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莊靖鋮你等等,哎……”慕容晱見他神色不對,開口叫他。
莊靖鋮卻好像沒有聽到似的,徑直鑽出人群,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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