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鳴道:“好,我不說了,咱們還是先進去看宅子吧。”
進入莊園後先是一條狹窄的通道,沒走兩步便出現砌成一人大小的兩扇石門,石門旁邊立著檢票臺,落了一層厚灰,看得出來已經很久沒有人煙,而古香古色的木製門上貼著黑黃相間的封條,這是裡面發生了重大事故的標誌。
馬鳴撕掉標誌,推開門走了進去,入目的先是一處舒整院落,院落旁邊的草地裡立了一塊指示木牌,就是旅遊地常有的指路行人的標誌,但這塊已經老舊了,連上面的字跡都有所脫落。院落中栽了一顆大槐樹,樹下一口老井,也被人用立牌人為隔絕開來,應該就是工人投井自殺的案發現場。
馬鳴走過去看了一眼,也不知看出了什麼門道,看完後又繞院子走了一圈,再次回到井邊。
他把立牌移開,讓我拿旁邊的木桶下去舀點水上來。我愣了一下,指著自己:“我去啊?”
馬鳴說:“那不然呢。給你開工資你不幹事的嗎?”
我撇了撇嘴,拿起旁邊木桶扔了下去。木桶掉進水裡,挺響亮的噗通一聲。大概是為了最大限度保持百年老宅子的原滋原味,這口水井也沒有做絲毫修改,旁邊有個小木樁子,木樁上的繩子系在木桶上,搖把手就能將木桶提上來。
可能是長時間沒有使用,木頭受潮,繩索都黏連在了一起,我費了老鼻子勁才把木桶搖上來,裡面的水沒有盛滿,搖搖晃晃大概有一半桶高。
說到井水,一般都會有甘甜可口、純淨天然這樣的印象,然而木桶提上來的水卻十分渾濁,馬鳴看了一眼,忽然用手指沾了井水遞給我:“嚐嚐?”
我滿臉嫌惡:“滾吧。”
“不嘗算了,我自己嘗。”說完他一嘬手指,嘖嘖兩聲,眉頭皺起,也不知品味到了什麼。我問他味道怎麼樣,馬鳴說吃起來像尿。我以為他在開玩笑,還應和地哈哈笑了兩聲,說那馬經理肯定是喝過尿才能這麼精準地感受出來。馬鳴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往往汙穢之物最能辟邪,童子尿和公雞血並列兩樣物美價廉的驅邪法寶,你入行沒多久,不懂,等你經歷得多了,自然有機會嘗試,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我頓時覺得入行不慎,前路慘淡,黯無天日。
馬鳴嘬完手指,又將木桶裡的水倒了出來。伏旱暑日,地面被陽光照射得滾燙,那水潑在地面甚至有沸騰的嘶嘶聲,井水汙濁渾黑,夾雜著不少頭髮絲一樣的青苔。
“不對勁。”馬鳴說。
我忙問怎麼了。他說他觀察了院子地勢,井水引的是我們來路上經過的那條河,按理來說當是活水,就算不清澈,也不至於這樣死水無波。以前大戶人家修宅建邸要花大價錢專門請來風水師堪輿,無論迴廊廂房還是祠堂院落,格局方位都有講究,清潼莊園也不例外。馬鳴道:“院子是個活局,這口井卻給它盤死了,真是奇也怪哉。”
我聽不懂他的專業術語,問道:“什麼是活局?”
“就是供人居住的、風水好,能引活氣進來的地方。”
就像人的心情態度能影響自身的精神面貌,一個人長期處在壓抑的環境下,必然萎靡不振;能影響宅子氣運風水的,就是‘局’,早年間專精風水的術士也叫局師,要觀察房子裡的局好也不好,只需擺放一個盆栽在角落裡,觀察一段時間它的生長狀況。
一棟擁有好局的房子能引流周圍活氣,所以好局周圍往往植被茂盛,活氣滋潤植被,植被反哺格局,長此以往甚至能無形之中改變人的氣運,使經商的財運通達,從政的官道順暢,女人顏嬌色美,男人生龍活虎。總之,百利而無一害。
“這院落經過專人設計,加上本身地處優越,我看局這麼多年,也很少看到這麼好的局。”馬鳴說道:“井立當中,理當是個活眼,可這井水卻凝滯不通,井水腥臭。”
“什麼意思?”
“活眼死了。說明這宅子裡的東西厲害得很,甚至能影響到局的走勢。”
我微微一怔,心情隨之沉重不已。
我跟著馬鳴在老宅裡巡視起來,他手裡拿著只羅盤一樣的東西,只是老宅中似乎磁場紊亂,指標一直不穩,往往走過的地方又走一遍,走到最後我倆人竟然在這莊園中迷了路。
馬鳴怪我影響了他,讓我呆在原地,他自己找路去了。我覺得他亂扣屎盆子也沒處說理去,只能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我在院子裡隨意閒逛起來。院子中間有一處人工建造的水池,裡面養了睡蓮和錦鯉,應該是開發商計劃裡的專案,錦鯉放進去沒人管,死了好幾天都發臭了,散發出陣陣難聞的腐味,碧綠的水面翻了一整潭白色的魚肚。死魚眼瞪著,似乎死不瞑目。
我走到水池邊,撿了顆石子扔進去,密集的魚肚中破開一洞綠水,那死魚似乎被驚擾,翻白的眼珠滑滾兩下,直直盯向了我。我似乎能感受到其中的渴望、思念,以及絲絲縷縷的愁怨,當即就傻在原地,片刻後狠狠揉了揉眼,那漆黑的魚目還是朝上翻著的,哪裡又看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