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刻起,殷槿安覺得世間真的是有活觀音的。
也是那一刻,他忽然心底裡羞愧虛度時光……
他勒馬不動,李雲幕、周令胤也不動,除了他們二人,沒人懂殷槿安為何在這裡站著。
誰能想到呢,當初東京街頭的三個壞種,都上進了,如今一個做了皇帝,一個成為國公,還有一個工部侍郎(周令胤,工部侍郎,主管船舶運輸)。
三人又去了“逍遙侯”府,這是殷槿安第一次被封,當年太子逼宮,他帶著瓦罐雷把叛軍打敗立了大功。
時間真的好快啊,一個恍惚就是兩世。
殷槿安在曾經的勳國公府門前,僅僅站了一下,那些傷害、無助、彷徨、麻木……記憶裡的勳國公府,都隨風散了。
他在東京待了三天,在勳國公的墳墓前,磕了個頭,至於其他殷家的祖宗什麼的,他不管了。
離開玉龍國,李雲幕、周令胤都哭得腿軟,謝昭昭和周少羽已經退位,他們年歲慢慢老去,身份敏感,老兄弟們相聚越發艱難。
見了這一面,下一面不知道在何時,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十年後,上巳節。
周少羽彌留之際。
七十二歲的周少羽,昏迷了許多日,終於等回來九天。
他瘦得厲害,已經說不出話,但是一直不閉眼,不嚥氣,“望”著九天。
“你父皇有心事,擔憂你的未來。”謝昭昭兩鬢白髮,但是在九天的眼裡,母皇依舊容顏美麗。
九天雙手掐訣,給父皇借來一口真氣,周少羽終於說出話來:“九天,你若喜歡他,就在一起,父皇不反對。”
九天微微笑一笑,搖了搖頭。
周啟珩撲過來喊道:“父皇……”
可週少羽不理他,只“看著”謝昭昭。
謝昭昭語調平靜,握住他的手說:“孩子們都在跟前,你想說的,能說的,就說吧。如果什麼都不想說,就安心走吧。”
周少羽依舊不閉眼,他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卻固執地看著謝昭昭。
“你呀……”謝昭昭無奈地說,“你稍微等一會兒啊!”
鬆開了周少羽的手,回到自己臥室,換上了一套壓箱底幾十年的舊衣。
杏黃色牡丹刺繡圓領褙子,月色交領祅子,下身是一襲桃紅色牡丹長裙,外穿一件大紅牡丹團花斗篷。
握住他的手,說:“景辰,我現在穿的是四十三年前那套衣服,第一次見你的那套。你喜歡嗎?”
周少羽唇角似乎帶上了笑容。
謝昭昭躺在他的身邊,說:“咱們一起走吧?”
周少羽笑著的唇角沒有落下來。
周啟珩等人以為母皇哄父皇嚥下那一口吊了半個多月的氣,誰知道九天卻眼淚落下來,說道:“母皇、父皇,同時去了。”
周啟珩慌里慌張去看母皇,只見父皇母皇臉上都帶著一抹笑容,好似睡著一般。
兩人已經去了。
周啟珩大哭。
玉龍歷四十年上巳節,玉龍國太上皇辰帝、安帝駕崩,享年七十二歲、六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