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庫繞著火盆跑了兩圈,然後衝向鹿群,用腦袋輕撞最沉穩的母鹿——那是鹿群的頭鹿。
頭鹿盯著火光看了會兒,突然仰起脖子長鳴一聲,鹿群開始慢慢往火盆方向聚攏。
但風雪沒有停的意思。
洛辰抬頭時,只能看見三步之外的拉庫,再遠就是白茫茫一片。
他數了數,聚攏的鹿有二十多頭,剩下的十頭不知是跑散了還是被雪埋了。
懷裡的幼鹿在發抖,後腿的傷口還在滲血,血珠滴在雪地上,很快被新下的雪蓋住。
“得找地方躲。”他想起前世學過的雪洞建造法。
用骨刀在背風的雪坡上挖個半圓,入口朝下,這樣風進不去;洞壁要拍實,不然會塌;裡面鋪乾薹蘚和獸皮,能隔掉七成寒氣。
他把拉庫叫過來,獵犬立刻用爪子幫忙刨雪,一人一犬配合著,半個時辰就挖出個能容下兩頭鹿大小的雪洞。
安置好受傷的幼崽後,洛辰摸出了骨刀,在洞頂的雪牆上刻了串北極兔的腳印——這是古雪狼族的標記,意思是“安全的避難所”。
前世整理因紐特古卷時,他見過這種符號,沒想到今天真用上了。
“等著我。”他蹲在洞門口,對著縮成一團的鹿群說。
拉庫用尾巴掃了掃他的手背,像是在應和。
等洛辰帶著剩下的鹿群回到部落時,天已經全黑了。
風雪小了些,但風颳在臉上還是像刀割。
部落的篝火還在燒,幾個獵手舉著火把在村口張望,瓦拉的哭聲響得比風聲還亮:“烏納拉克肯定被雪埋了!”
“我就知道不該讓他——”
“我在這兒!”洛辰扯著嗓子喊。
拉庫立刻衝上前,用腦袋撞開擋路的雪堆。
瓦拉撲過來時,他差點就摔倒在雪地上,可小姑娘卻顧不上這些,哭著捶他胸口:“你知不知道帕克圖長老說要關你冰洞?”
“他說你擅離職守——”
“夠了。”帕克圖的聲音從篝火旁傳來。
長老的斗篷上結滿冰碴,臉上的皺紋裡全是霜,“擅自離開營地,違反族規。”
“烏納拉克,你——”
“他救了二十三頭馴鹿。”伊卡的聲音像塊冰,砸在吵嚷的人群裡。
祭司之女站在石堆上,髮間的貝殼在火光裡閃著幽藍,“我數過,部落原本有三十五頭馴鹿,現在回來二十三頭。”
帕克圖的鯨骨杖頓在半空。
阿圖克從人群裡擠出來,老獵人的手掌按在洛辰肩膀上,溫度透過皮袍傳過來:“我剛去看過馴鹿圈,柵欄倒了七根。
要是再晚一會兒,那些幼鹿早被雪埋成冰雕了。”他轉頭看向長老,“當年你爺爺救被冰裂困住的鯨群時,也沒等族裡下命令。”
篝火噼啪響了一聲,火星濺上天空。
洛辰望著帕克圖逐漸鬆開的眉頭,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前世他在博物館看過因紐特狩獵工具時,總覺得那些骨刀獸皮離自己很遠。
他才明白那些泛著幽光的工具,從來不是沉睡的標本——那是因紐特人指尖的溫度,是北極冰原上與風雪共生的呼吸,更是人類在絕境裡攥緊的生存智慧。
第二日清晨,洛辰帶著五個年輕獵手重返雪洞。
雪停了,冰原像被擦過的鏡子,亮得人睜不開眼。
拉庫跑在最前面,突然停住,用爪子扒拉雪堆——雪洞的標記還在,受傷的幼鹿蜷縮在裡面,正舔著自己的鼻子。
“烏納拉克!”阿圖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老獵人舉著個東西,在陽光下閃著骨白色的光,“這是我爺爺的骨哨,刻著雪狼頭。
“族裡的獵手,該聽能看見風雪的人來指揮。”
洛辰接過骨哨。
狼頭的紋路磨得很光滑,應該被很多雙手握過。
他放在唇邊輕輕吹了聲,哨音清亮,像冰原上的風。
“這不是哨子。”他望著蹦跳著往部落跑的鹿群,心裡說,“這是他們的命,也是我的命。”
當天傍晚,部落裡傳來老獵人們的議論聲。
“白熊狩獵節快到了。”
“今年冰面結得早,白熊的腳印應該就在北邊三十里。”
“得找個能看清風雪的人帶隊......”
洛辰摸了摸懷裡的骨哨,望著冰原盡頭泛著藍光的地平線。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