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聽不到。
此刻的沈若瑜只是一個遊魂,她跟著黎錚的身影穿過大街、擠過人群,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黎錚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繁華熱鬧的大街上,數不清的攤販在叫賣,賣糖葫蘆的阿姨笑得爽朗,正彎腰給一個小孩手裡遞過一根山楂糖葫蘆。
沈若瑜愣住,這不是她所處的時代。
這個時候的個體經濟已經放開了。
那這是几几年?
“該死,我上學的時候怎麼沒好好學歷史課呢?”
沈若瑜只記得幾個重要的歷史節點,卻壓根無法從蛛絲馬跡中,推算出現在是几几年。
她和人群形成了一層隔閡。
而身處其中的黎錚也和人群格格不入。
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沈若瑜能感覺到,他身上是一派死寂。
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這很可怕。
她認識的黎錚素日裡雖然平和,但,沈若瑜知道那片平靜的海面蘊藏著多深的暗潮洶湧。
但現在這片海面下,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黎錚走進一個大院。
門口站崗的戰士朝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師長好!”
“喲,都是師長了,不錯嘛,又升了。”
沈若瑜進入夢中之後第一次笑了。
反正知道自己說的話,對方也聽不到,沈若瑜便安心地在夢中大聲點評了。
小戰士敬了禮之後。
黎錚眉眼溫和,也向對方回了禮。
“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一點領導架子。”
這點,沈若瑜還是很喜歡。
黎錚進了辦公室,熟稔地做著多年如一日的動作。
勤務兵來整理內務。
他擺擺手讓對方回去,自己親自整理辦公的用具,將隨軍床上的被子都疊成整齊的豆腐塊。
沈若瑜一屁股坐在他剛疊好的豆腐塊上。
反正她現在沒有實體,也壓不壞他的被子。
“真是的。你老是這樣,還是什麼事情都自己做,搞得人家勤務兵都沒法表現了。”
沈若瑜唸叨過他幾次,黎錚總是說自己做習慣了,不喜歡讓手下人做。
沈若瑜就沒辦法,由著他了。
一整個下午,沈若瑜都在觀察黎錚,發現他都端坐在桌前,一絲不苟。
“也不知道背怎麼總是挺那麼直,真羨慕啊,我在家的時候就攤成一坨了。”
沈若瑜看著黎錚坐在桌前批改公務、簽發檔案、稽核訓練成果……
一下午連口水都沒喝。
他升職了,可事情好像更多了。
沈若瑜有點心疼。
“怎麼工作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吃點東西?補充一下能量。”
她記得自己每天都會給黎錚帶點親手做好的點心,要他當下午茶吃的。
難道他又忘了?
“真是不讓人省心。看來,以後我得坐在你辦公室裡,盯著你吃完我給你做的點心再走才行。”
沈若瑜躺在黎錚整理好的床上,無聊得打盹。
在心裡又想著等醒來要給黎錚多做點棗泥酥帶著,也給小周嚐嚐。
終於。
沈若瑜看到黎錚做完了工作,以為他要出門散散步休息了,心情也跟著放鬆了一些。
在寫下最後一個字後。
黎錚沉默許久。
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長方形匣子,重新走進了雪地。
“走那麼急幹嘛?外套都忘記穿了。”
沈若瑜看著衣架上的軍大衣,愣了愣。
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從床上爬起,急急忙忙往外面跑。
都忘了自己現在是遊魂,可以飄。
跑出房間。
映入眼前的是一片令人炫目的白。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如同鵝毛,細細碎碎地落在男人的髮絲上,霎時,青絲如雪,
“黎錚,你…你做什麼?”
沈若瑜看著黎錚拿出了匣子裡的東西,抬起了手。
“不,不……黎錚,你在做什麼傻事?快放下,放下!!”
沈若瑜終於看清了他手裡的東西。
那是他的隨身配槍,上面,還刻著古舊的花紋。
有一個小小的“黎”字。
沈若瑜想開口喊,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絲聲音。
耳邊聽到‘砰’一聲。
血霧在她面前炸開。
外面的守備人員聽到槍響,都驚慌地跑過來,“首長,首長!您怎麼了?!”
大院裡亂成一團。
吵吵嚷嚷中,沈若瑜呆愣站在原地,耳邊無比寂靜。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團鮮豔的紅。
溫熱的鮮血在雪地裡蔓延開來,如同純白畫卷中漸漸點染開的一片紅梅,刺眼奪目。
沈若瑜脫力跪倒在雪地上。
大雪紛飛,無邊無際。
她親眼看著自己的愛人在面前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