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戰區軍隊駐地裡,正在召開一場簡陋但熱烈的慶功會。
士兵們大口吃著肉,興致勃勃地談論著方才那場大捷。
儘管整個突襲只持續了約十分鐘,但對敵人所造成的破壞力,甚至是很多持續漫長的戰役都比不上的。
“這次我殺了兩個二階學徒,還殺了一個三階學徒,哼,那群嬌花一樣的學院學生,真的以為我們在夢裡表現出來的,就是我們全部的本事了嗎!”
“他們根本沒經歷過正經的戰爭,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殺人手段……”有士兵一口灌下一整桶肉湯,然後嘿笑著道。
旁邊另一撥人中,則有個士兵握著拳頭,神情激憤道:
“聽說那些萊斯塔爾正式巫師都死了不少。之前邊境失蹤的那幾個鎮子人口,一定是被那群腦子有坑的瘋狂巫師擄走做實驗了,今天終於出了這口惡氣了!”
“我這次殺的人也不差,對面有三個挺厲害的二階學徒,都被我聯手卡特乾死了!”有人在炫耀自己的戰績。
“要說到誰殺的最多,那還得是……”
士兵們閒聊到這裡,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整個慶功營地,陡然一靜。
唯有篝火燃燒木材的噼啪聲,間或響起。
一雙雙目光,自以為隱蔽地看向了這片駐地的邊緣。
在那裡,一頭白色巨獸的身影,在靜謐的樹林中若隱若現。
一個戴著黑斗篷的人影正站在巨獸旁邊。
巨獸垂下頭顱,金黃犄角上隨之灑落飄揚的光塵,斗篷人影站在光裡,伸手摩挲巨獸的頭顱。
似是察覺到目光,斗篷倏然一動,陰影下亮起一對紫眸,扭頭看向身後。
士兵們趕緊收回目光,假裝在心無旁騖地烤肉。
但他們始終能感覺到那對紫眸的注視。
身為軍中精英,這群人卻莫名感到有一股涼意竄上脊椎骨,像有什麼東西——不是人的東西正在後背上梭巡。
那個帶著名為“龍”的巨獸而來的孩子,模樣像個天使,可不知道為什麼,有時令他們毛骨悚然……
安倫收回了視線。
評估人類,是他身為畫家的本能罷了。
“嗷?”黎明歪起腦袋,瞪大眼睛看著安倫,似是在疑惑他的注意力為何移開了。
安倫戳了戳黎明的鼻子,微笑道:“經此一役,戰場上將傳遍你的名聲了。”
黎明一聽,先是激動興奮地豎起尾巴,隨即想到自己應該矜持,又垂下尾巴,揚起身體,從鼻孔得意地噴出一口氣。
“此外,還要多虧你,”安倫繼續加大誇贊力度道,“你把格羅特的臂骨在戰鬥中保護得很好,沒有你,我也不方便把那麼大的畫框在場上支稜起來。”
——戰場上,萊斯塔爾人們發現的那副巨幅畫作,當然是他的手筆。
這幅畫,他從剛出米斯鎮時就開始構思了。
在瑟雷斯鎮,他買到了虞美人與康乃馨。
見到惠特曼將軍,得知了突襲計劃後,他讓下屬去購置了石膏板。
讓黎明揮灑光芒,令花朵在冬季綻放,他提前編織好畫框,再在突襲時,將整個畫板,以及會用到的工具放入面板揹包攜帶。
殺死喬賽爾後,在突襲的尾聲,己方正在有序撤離戰場,安倫就運用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與黎明一同將所需要的畫材都搬到一處。
所有人都撤離了,留下他立在斷壁殘垣裡,迎著曦光,在那些被黎明照瞎的巫師學徒的呻吟聲中,快速地作畫。
畫面最頂端的半具人類骨架,每一處都來自他至今所見最好的人類骨骼。
例如臂骨來自格羅特,腦袋來自戰場上一名死去的巫師。
赤紅的虞美人,代表戰爭的鮮血與生離死別,同樣述說士兵對於帝國的忠誠。
藍紫色的康乃馨,是生命教會的聖花。
據說生命神作為人類降世時,流出的第一滴血化作了藍色康乃馨,令全城的死者蘇生。
以這兩種花作為畫框,位於畫面最中央的,卻是士兵的屍骸,所有人不惜死亡也要觸碰到的,卻是作為人造產物的藍玻璃片。
這無疑是對於戰爭、對於萊斯塔爾帝國的信仰的暗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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