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遠的,就拿眼前說吧,章大少爺有財有勢,卻有些不學無術;溫公子倒是知書識禮,偏生家境不好,一貧如洗。哎,都配不上我家小姐!”
心硯極度苦惱地搖了搖頭,甚是認真地嘆氣。
白雲暖拿帕子掩嘴笑,哧她一句道:“這話在我跟前說說就好了,切莫讓旁人聽了去,不明就裡的人還會覺得你家小姐我竟如此自負張揚,那就讓人笑話了。”
心硯不置可否地嘟了嘟嘴,陪著她家小姐慢慢走回聽雨軒去。
二人沒有經過梅香塢,徑自從東角門進了聽雨軒。
白雲暖要去蘭庭給白姜氏請安,便讓心硯替自己換了衣裳。
換好衣裳,洗了把臉,神清氣爽地往蘭庭去。為著路近,便悄悄穿過西角門,進了梅香塢。
剛走到梅香塢園子裡,就聽廂房內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依稀是碗碟落地的聲音,白雲暖愣住,與心硯面面相覷,不由自主便走上回廊。
站在廂房外,聽屋內傳來白振軒的聲音:“我敬你是少夫人的奶孃,便對你禮讓三分,可你要記住,你只是少夫人的奶孃,你不是本少爺的丈母孃,本少爺回不回來與你家少夫人吃飯看本少爺的心情,輪不到你一個下人指手畫腳!”
分明是在訓斥允姑。
白雲暖蹙緊了眉頭,待要推門進去,手抬到半空又停住了。
自己此番進去,勢必看見一屋子狼藉,滿地碎碗碎盤子不說,還有允姑和王麗楓的眼淚,那一切落在自己眼裡的話,日後王麗楓在她面前還有何尊嚴可言?要知道她是長嫂,面子無論如何都不能丟在自己這個小姑子面前。
“小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咱們何必去蹚這灘渾水?”
心硯竟然比自己還看得開。
白雲暖咬咬牙,轉身走掉。心裡想的是,那允姑確有些多事,哥哥給她點顏色瞧瞧,也無不可,只是嫂嫂心善柔弱,只怕哥哥這一頓酒瘋發出來,嫂嫂的膽子要嚇破幾分了。
到了蘭庭,主僕二人少不得要收拾心情,雖然不會將梅香塢內的動靜稟告白姜氏,可是要遮掩那動靜帶給自己的衝撞也需花點心力。
“阿暖,你今兒個怎麼了,怎麼一臉心不在焉的?”白姜氏覺察到女兒的異樣,便關切地問道。
白雲暖顯得有些慌張,“沒……沒有啊!”
“沒有?那為何母親剛才問你話,你半晌也沒有回答我呢?”白姜氏的目光在女兒臉上探尋著。
“母親你適才問我話?問我什麼話?”白雲暖極力掩飾,可是自己適才走神,的確沒有聽到母親的問話。
真娘站在一旁,忙對白雲暖說道:“夫人適才問小姐,紫藤一事是小姐授意心硯去找章大少爺的,還是心硯自作主張,私自去找章大少爺的。”
“此次,倒要記心硯一筆功勞。”白雲暖原是為了在白姜氏面前抬舉心硯,不假思索便道出實情,竟讓白姜氏不悅地板起了面孔。
只聽白姜氏肅然道:“這一次事已至此,無傷大雅,也就算了,下不為例。”
白雲暖一怔,想替心硯辯解幾句,卻如吃了黃連一般,苦在心頭,卻說不出口。
她只能鬱悶地看著母親將心硯喚到跟前去訓話。
“少夫人要尋她的丫頭,你大可來稟告我和老爺,白家連下鏢保章家兄妹去永定州的能力都有,更何況尋訪區區一個丫頭,你又何必白白的去章家現眼?這一次幸而無傷大雅,可要是那章少爺因此賴上你家小姐,看你如何是好!況你是自作主張,並未徵得小姐同意,這豈是一個奴才該盡的本分?這一回你是假借小姐之名做了一件好事,保不準你回回假借小姐之名做出的都是好事,要是有朝一日,你因此毀損了你家小姐名聲,就算讓你和雨墨博得相同下場,也賠不回你家小姐的損失……”
白姜氏一向賢良淑德,甚少如此裝腔作勢,危言聳聽,一時訓斥得心硯淚眼汪汪。
白雲暖一旁看著,不由急道:“母親,哪就那麼嚴重了?”
真娘也忙端了一碗玫瑰露上前,勸白姜氏道:“夫人,喝口玫瑰露降降火。”
趁著母親喝玫瑰露敗火的空隙,白雲暖給心硯丟了個安慰的眼神過來。
心硯這才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淚痕,悄無聲息地抽了個噎,看起來楚楚可憐的。
白雲暖暫時不能顧及她,少不得上前好言好語安撫了白姜氏一番,白姜氏卻又遷怒起王麗楓來。
“咱們白家好歹也是真金實銀給她買的丫鬟,就那麼不入她的眼麼?要你們巴巴地替她去海神爺手裡搶人?”白姜氏不忿道。
白雲暖遂賠笑,跪在母親身邊,頭倚著她的臂彎,討好笑道:“母親說哪裡話?嫂嫂何曾要我們替她去尋人?不過是我們自己多管閒事罷了,母親可不能把這氣撒在嫂嫂身上。”
“她就算不明說,橫豎也是表露了心裡不滿,不然你們會這樣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白姜氏斜睨了白雲暖一眼。
白雲暖不禁在心裡暗暗叫苦:婆媳關係真是天底下第一難搞的關係,母親在她眼中是世間絕頂的好人,偏生對自己的媳婦也不肯寬容一些,就無怪乎前世章江氏身為自己的婆婆不待見自己了。前世的自己病癆子一個,又有章思穎從中作梗,自己與章江氏能和平共處,沒有撕破臉,已是奇蹟。
白雲暖耐著性子游說母親,她撒嬌道:“母親,話何必說得那麼難聽?哪有做母親的將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比作狗的?母親換一個角度想,那海神娶媳婦的說法本就不可信,紫藤若填了海勢必死路一條,心硯雖是找章大少爺幫忙,那章大少爺也是看了白家的面子才肯救人。無論如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等功德是章家和白家一同記下的,母親就不要介懷了。”
白姜氏這才緩過勁來,睃了心硯一眼道:“無論何時何地,萬不可學你妹妹雨墨,自掘墳墓,自尋死路。”
心硯委委屈屈地蹲身,道了聲:“是!”
白姜氏又轉怒為笑,讓真娘令盛一碗玫瑰露賞給心硯。
這一夜,心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無論是白振軒訓斥允姑的話,還是白姜氏形容雨墨的“自掘墳墓,自尋死路”八個字,都在她耳邊彷彿迴旋,令她無法安睡。
少爺與少夫人夫妻不睦,是因為自己麼?她不敢如此想,自己不過一個小小丫頭,哪有那麼大的魅力?
而雨墨,她的妹妹,嫁到舍村朱家後,又是什麼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