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嘗試畫人物。
不是剪影。
也不是背影。
而是那些在海灘上奔跑的孩子,市場上討價還價的漁夫,還有黃昏時在屋簷下搖椅上打盹的老人。
每一幅畫都帶著鮮活的氣息。
像是她終於不再畫自己了。
而是畫這個世界。
畫每一個真實存在的生命。
而她自己,也終於成為了那個活在光裡的人。
與此同時,京北的老宅。
蕭晨陽的病情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平靜期。
他不再時常發作,也不再歇斯底里地喊著葉詩韻的名字。
他每天按時吃飯,按時散步,按時回到病房,看著那扇假窗,像是把自己關進了一場永無止境的白日夢裡。
溫雪梨依舊陪著他。
她的存在,早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清醒的時候,偶爾會盯著她出神。
瘋的時候,又會抱著她,哀求她不要離開。
她早已分不清,他眼裡看到的,到底是她,還是那早已遠去的影子。
但她已經不在意了。
因為她知道,她也是個囚徒。
囚在這座巨大的空殼裡,囚在他殘存的幻覺裡。
她和他一樣。
都早已失去了自由。
某個雨夜,蕭晨陽突然開口:
“詩韻!”
溫雪梨應著:“我在!”
他輕輕笑了一下,聲音低啞:
“你知道嗎?”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早一點認出你!”
“是不是……就不會錯過了!”
溫雪梨心臟猛地一緊,差點繃不住淚水。
她低頭,把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聲音顫抖:
“不會的!”
“你沒有錯過我!”
蕭晨陽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他當然知道。
他錯過了。
也失去了。
只是他不敢承認。
也不想醒過來。
因為醒來的那一刻,他連最後一絲夢裡的溫暖也會失去。
所以,他選擇了繼續沉.淪。
選擇了用假的溫柔,縫補自己破碎的心臟。
哪怕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虛假的。
哪怕知道,終有一天,這場夢會徹底塌陷。
但至少,現在還能呼吸。
還能活著。
還能在風吹進窗戶的夜晚,聽見有人輕聲對他說:
“我在!”
“我不會走!”
即使那個人不是她。
他也認了。
海島的夜晚,總是比城市來得更加寧靜和深遠。
宋意關了畫室的燈,赤腳踩在木質地板上,拉開落地窗,任由海風灌滿整間小屋。
她抱著一本素描本,蜷縮在藤椅裡,聽著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一頁一頁地翻著自己最近的草稿。
每一幅都簡單幹淨,帶著光,帶著風,帶著她這些日子以來,一點一滴積攢下來的溫柔和力量。
沒有痛苦的剪影,沒有破碎的背景。
有的是晨霧中的小路,是日落時分閃爍的海面,是夜晚篝火邊跳躍的孩子們,是巷口小狗打盹時捲成的懶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