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突然醒了!”
“像是一場太長的夢終於散了!”
只是他醒過來的樣子,比夢裡還要空。
那天午後,他坐在病房窗邊曬太陽,陽光斜斜地照在他瘦削的臉上,眼角的皺紋比之前更深了,像是過了一整個十年。
他翻著一本書,不是小說,也不是詩,是一本兒童圖畫書。
是宋意畫的那本。
他一頁一頁地看,指尖落在那行落款名上,眼神輕輕地動了一下。
他沒說話,只是在最後那頁畫面上停了很久。
畫中兩個小孩揹著畫板,朝著遠方走,光照在他們腳下,一片綠意翻卷。
他喃喃地說了一句。
“你已經走了啊!”
聲音輕,幾乎被風吞沒。
他知道她不會回頭了。
她不再是他的夢,不再是他的贖罪,也不再是他破碎靈魂裡的那塊聖潔。
他早就配不上。
可他終於放下了。
不是因為原諒了自己。
而是他終於明白,有些人你不是放棄,是你沒有資格再去握住。
四月初,青城美院春季特展開幕。
這是宋意“歸線”系列的延伸部分,主題為《行者》。
不是旅途的行,而是行為、行動的“行”。
是一個人如何從某個破碎狀態出發,重新建立與世界的聯絡。
她沒有站臺講話,也沒有接受採訪。
她只是靜靜站在展廳一角,看著來往觀眾在那些畫前駐足,一幅幅看下去。
有學生,有評論人,有從外地趕來的年輕人。
她的畫不再刻意張揚痛苦,也不再用過多的象徵,它們變得平實—
一棵長在廢墟邊的樹、一隻跌落後重新爬起的鹿、一盞被雨淋滅又點燃的小燈。
沒有血,沒有淚,卻句句直指人心。
她看著看著,眼裡慢慢有了溼意。
她想起那麼多夜晚,自己一個人坐在舊畫室的地板上,畫到指節腫.脹,眼睛乾澀。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那些夜裡熬過來的。
她只記得,那時她什麼都沒有。
連愛自己都不會。
現在她終於可以站在光裡,不再遮掩,不再低頭,不再等誰來替她解圍。
王思遠站在不遠處看她。
他不動,只是安靜地站著,像一棵樹。
她轉頭看他,笑了。
笑得很輕,卻足夠讓他一整天的沉默都開了花。
他走過來,牽起她的手。
她說。
“我今天不想回家!”
他問。
“那去哪兒?”
她輕聲說。
“你走過的地方,我想去走一遍!”
“我要看看你,是從哪裡開始,靠近我的!”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
“我那時候站在你身後,什麼都不敢說!”
“現在我敢了!”
她靠在他肩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那片暮色之中。
“我們走吧!”
“從你的路,走回我們的家!”
四月中旬,京北的天氣逐漸回暖,街頭的櫻花綻得正盛,粉白一片,從枝頭一路飄落到地面,像是城市從夢裡醒來之後悄然撒下的一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