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靈啟示錄

第2章 2 逃

那上面畫了一個長梭狀的怪物,浮在半空,身體塗成黑色——其實虛獸本身的顏色是藏青,但村長家裡沒有顏料,只能塗黑了——頭面部卻填充白色,構成一張神似骷髏的臉。

“哈哈哈哈......”

“好醜呀!”

“什麼東西?”

“不嚇人啊!”

村長也不怪他們,那線條畫的簡單又滑稽,是他匆匆看了一眼縣衙裡的畫像之後勉強記下,回來自己畫的。也不知畫技不好還是擔心嚇壞小朋友,他沒畫出太多細節,只塗了個大概,讓孩子們有個印象而已。

“這是虛獸。”村長的臉越拉越長,“要吃人的。它是名副其實的人間死神。”

“……”孩子們有點發怵了。

村長嘆道:“很久以前啊,這些叫做虛獸的怪物,還都待在皖州以北的死域呢。皖州是哪裡知道嗎?是靜靈界最北,也是整個北陸最北的地方,一年到頭都下著大雪。皖州再往北是什麼呢?是一片黑色浮冰的海,裡面都是有毒的瘴氣啊,連靈武者都過不去。所以在那個時候,還沒人認識虛獸這種東西。”

孩子們逐漸認真起來,“那後來呢?”

村長說:“後來,虛獸的數量越來越多了,它們在死域待不住,就集體越過了黑海,殺了皖州的靈武者,南下吃人,引發了一場長達幾十年的患亂。在那個年代,虛獸不但吃人,還會引發瘟疫,死了上千萬人才平息下來啊。”

孩子們瞠著眼,心想千萬是多少?

有人說:“那大毛二毛是怪獸吃的?”

村長用哀傷的眼神掃過孩子們,又在白皓修身上停留一下,再轉開。

小孩子雖然心智未開,但感知情緒的能力仍是線上的,終於不好再嬉皮笑臉了。

村長接著又說:“這意味著什麼你們知不知道?意味著我們和死神共存!現在皖州的黑海對面,仍然有好多虛獸存在的。四百多年前,那場虛患過後,靈武者在皖州修建長城,世代守衛北疆,阻擋了很大一部分虛獸了。不這些怪物不僅可以從北方來,還能在夜裡,憑空出現在咱們身邊……”

孩子們眨眨眼,“那不是更鬧鬼差不多?”

村長說:“它們不是鬼,但就是會冷不丁地冒出來,把我們都吃掉。所以靈武者才用界碑圈出了禁區,把禁區之外的土地解放出來,讓咱們可以正常生活。”

有小孩問:“靈武者殺不死它們嗎?為什麼不能全部殺掉呢?”

村長說:“人力終歸有限,我們要對自然規則保持敬畏啊。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有很多人在為消滅虛獸而努力著呢。”

那小孩說:“需要時間?”

村長點頭,“沒錯,也許幾百年吧,但總有一天,能消滅的。”又展開一幅畫,就是那天晚上白皓修見到的界碑。道:“這是界碑,每隔十丈就有一塊,兩個界碑之間能連成結界,叫做遮魂膜。遮魂膜是看不到的,穿過去,人會死。”

“……”孩子們不說話了。

村長重重地嘆一口氣,“這件事,縣衙每年都有人來講,沒告訴你們,也告訴了你們爹孃。今天村長又專門跟你們講,這下可不能再忘記了。”

孩子們齊聲說:“知道了。”

村長把那幅畫送給最近的小孩,叫他們挨個傳看。那孩子接了,看一眼交給旁邊的。慢慢轉到最後一排白皓修那裡,他一臉戒備地不敢看,拿畫的小孩想起他是流魂,嬉笑一聲,也不給他。

村長看在眼裡,心下搖了搖頭。

散會後,村長拽上白皓修回家。白皓修還是不說話,但眼眶紅紅的,不知在想什麼。

村長拿出筆墨,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把白皓修叫到跟前,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念:“白皓修,七六年,三月十六。”

“……”白皓修不明所以地瞪著他。

村長說:“這是從你背上抄下來的,你以後就叫這名字吧。現在是八五年九月,你虛歲有十歲啦。”

白皓修將信將疑,警惕地看那些字,又看看村長和夫人,轉頭鑽進臥室,在黃夫人的銅鏡面前脫了上衣,對著自己的背看。

村長在桌子跟前喝水,不催他。

白皓修對著銅鏡,脖子扭了個麻花,艱難備至地辨認那些字的形狀,看了一遍又一遍。

屋外,村長和黃夫人商量說:“這兩天就去把戶籍給他辦了吧?”

黃夫人點頭,又道:“哎,咱家是黃戶,他這是三字名,沒法上啊!”

村長一愣。

黃夫人問:“要不然減個字?叫白皓?我聽著不錯。”

村長搖頭,“親爹親孃取的,文在身上帶一輩子,哪能說改就改?”

黃夫人無語,“不就是個名字嘛?他自己記得不就完了?那不改,你說怎麼辦?”

村長想半天,覺得這事要慎重,暫且也沒個主意。

他回頭往裡屋張望,見白皓修進去半天了還沒出來,以為他看不清背上那些字,看見了多半也不認識,便拿著剛寫字的那張紙進去了。

白皓修果然還在照鏡子。村長展開那張紙,貼在他身旁,紙上的字出現在鏡子裡,和背上的字的形狀一樣。

“看,”他說:“我沒瞎寫吧?”

白皓修突然間抓下那張紙,三下五除二撕的粉碎。

村長怔住了,只見那孩子雙眼血紅,掉頭就往外走。

“你上哪兒去?”村長叫他:“白皓修!”

他喝道:“我不是!”

村長和黃夫人都站住不動了,這是白皓修來他們家之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白皓修在發抖,一眨眼,兩行淚水淌了下來。

黃夫人心下難過,輕聲哄道:“孩子,別難過,有名字是好事啊。”

白皓修狠狠地說:“呸!我沒名字,我就是十號!不是你們買的我,不用你們花錢來養!別在那裡假惺惺了!我才不稀罕呢!”

說完便往外衝,村長趕緊追去。他今年四十九歲,還沒老到完全跑不動的程度。追出幾十步,把白皓修抓住了。

白皓修大哭掙扎,刺眼的陽光投射出宇婆婆晃盪的屍體,還有那兩個小孩詭譎的死狀。

“哭什麼?”村長喝問:“怕了嗎?”

白皓修再蠻橫也掙不過大人,想喊叫,可也也不敢鬧大了,覺得路邊走過的村民全都看著他。

村長又說:“從今以後你就不是流魂了,知道嗎?”

白皓修滿臉淚痕,即是懵懂又是委屈。

村長說:“你叫白皓修,是我的孩子。我會保護你的。”

白皓修傻掉了,一隻手被村長拽著往回走,趔趔趄趄,另一隻手胡亂用袖子去抹臉上眼淚,結果越發止不住,像是淚腺開閘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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