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靈啟示錄

第21章 2 所謂前程

四月十三。

正靈院在演武場搞了前三甲授銜儀式——

文祿昭、闞明瑞、鄒遠道。

白皓修也在,作為放棄真央進修資格的第四人。三年榜首的記錄是一張招牌,不但提前結業,他還破格升級,直接拿到參將,另外三個全是牙將。

闞明瑞信了白皓修押題,結果文試如有神助,綜合下來剛好超過鄒遠道一丟丟。但由於白皓修放棄了,名額順延,排第四的還是能保送天璇組。

所以闞明瑞的感覺是很魔幻的,此時他還不知白皓修家裡出事,只渾然不解地站在那兒,等一會兒要一個解釋。

老院長髮表了勵志演講,鼓勵三回組的各位向提前結業的幾位同學看齊,熬過最後的四個月,錦繡前程等著你們。

之後,侍者捧了四件武器上來,在四個學員面前對應停下。這也是正靈院新開的規矩,提前結業的人可獲贈鐵焰庫——千機閣直轄的武器鍛造工坊——量身定做的一階靈器。

白皓修訂了一把冰系的窄葉長刀,骨架材料是渙州青玉湖的雪晶。然後揣著他的佩刀回宿舍清點行李。不出意外,被闞明瑞堵住。

白皓修當沒看見,徑自低頭卷著鋪蓋。

闞明瑞實在不理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伸手抓住他肩膀,把人扳正了面對自己,這下白皓修沒有反抗,轉過一張慘白的臉,眸色詭異。

“……”闞明瑞駭然問:“你怎麼了?”

白皓修在好友的目光中停留很久,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闞明瑞身中數刀,橫屍就地的慘狀。

“管好你自己。”白皓修擋開他的手,接著收拾。

闞明瑞腦瓜子嗡嗡的,站了一會兒,仍是問:“出什麼事了?”

白皓修不為所動。

闞明瑞才又說:“這三年白費了嗎?有什麼過不去的非要自毀前程?”

白皓修把手裡的東西一扔,忍得鼻翼抽搐,瞪著他,“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闞明瑞一愣。

白皓修一字一頓地說:“我是流魂!我哪來的什麼前程?”

闞明瑞驚呆了。

圍觀群眾也悄然聚集,躡手躡腳地擁在門口。

白皓修走上前,接著問:“你幹什麼要管我?覺得我可憐?”

闞明瑞矢口否認,“我沒有。”

白皓修字字誅心,“打抱不平讓你自我感覺很好是吧?連我這樣的人,都能成為你的朋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有成就感?”

闞明瑞面無表情……他怒極了,反而沒反應了。

白皓修則是氣息發顫,心跳快得似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輕飄飄地道:“還是說,你拼命地做好人,就是為了忘掉小時候把你妹妹丟在湖裡淹死?”

闞明瑞跟兇獸一般撲了上來!一個直拳揮出。白皓修不準備讓他打,劈手擒住他手腕,當即回了一拳。

他們同時分開,又同時朝對方出手,拳打腳踢,對拆數百招,狠狠地發洩。

整個房間都顫抖起來,拳拳到肉的悶聲讓隔壁的人耳根發麻,不安的圍觀群眾們面面相覷,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文祿昭不由得驚叫道:“幹嘛呢這是?”

只見白皓修把闞明瑞一腳踹飛,後者負隅頑抗之際抓破了他的衣服,“呲”得一聲撕開了。

闞明瑞重重地跌在門口。文祿昭一手去扶他,一隻手指著白皓修,有點結巴地說:“白皓修你別,你別太過分!”

鄒遠道也來了,面色沉重如水。

白皓修面對那一雙雙眼睛,氣喘吁吁的,只覺得渾身燥熱難當,將要爆裂。

一時間現場鴉雀無聲。

白皓修徑自去拿包裹,轉身時人們透過他衣服的裂口,看到背上那行若隱若現的黑色小字。

那個和戶籍上不一樣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可真當看見那樣的字紋在身上,他們才猛然覺得窺視到了什麼秘密。

白皓修聽到他們交頭接耳,甚至能聽到他們的心聲。

他越過闞明瑞等人出來,又在走廊上站住,背上漏風,似乎被寒意激到,眼神魔怔了似的顫抖起來,幻出冰爪,狠狠向自己身後抓去!

三道冰刺沿著脊背滑下,拉出深刻的血痕。

圍觀群眾齊聲驚呼。

白皓修站得筆直,冷意和痛覺貫穿胸腔。他大步回頭把闞明瑞拎了起來,神情堅硬如岩石,“我想知道我是誰!”

————————————

亂葬崗。

天色晦暗,山間籠罩著不祥的鴉聲,平頂山一座陡坡之下視野開闊,山坳中堆積成山的慘白屍骸,風在嗚咽,如泣如訴。

這裡是白皓修當年參加八卦壇野試的地方,江湖浪人們為了進入體制蜂擁而來,最後死在這場不知所謂的廝殺中。他們的屍體無人認領,便被扔到平頂山北坡集體火化,留下一觸即碎的骸骨,骨灰化為籠罩山坳經年不息的揚塵。

拗口下一個狹小的石洞是寒楨的秘密基地,白皓修放了照天球作為光源,小流魂正興奮地盯著那光球瞎琢磨。

“麻煩莫襄,把和鄭家有關的商鋪做個標記。”白皓修從懷裡掏出張漠陽城的輿圖遞出去,又道:“最好再畫一張流魂街的分佈圖,把鄭禮仁的窩點也圈出來。”

寒楨一臉莫名地問:“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小弟了?”

白皓修直接把輿圖捅到他懷裡。

寒楨見他臉色不對,接下了,打哈哈說:“你這結業了就是不一樣啊,擺起譜來了。”

白皓修冷冷道:“說正事,我沒心情廢話。”

寒楨說:“哦。我回去打聽了一下,老緒頭幹了二十多年了,說八年前的確有個小孩被賣到北邊去,為什麼賣那麼遠不清楚,不過是沙蛇親自賣的。”

白皓修彷彿看到一條曲折的線,盤曲環繞,盡頭連著所謂“根”的東西,越埋越深,將他的心臟挖出千瘡百孔。

“沙蛇是誰?”他問。

寒楨說:“鄭老爺身邊兒的人。這就奇怪了,老緒頭還說,十號兩三歲的時候就被放到窩裡,誰帶進來的不記得了。但他記得沙蛇說過,這孩子先不賣,就這麼放著,一直放了好幾年,才讓沙蛇提走。如果十號是被鄭老爺盯著的人,那得往上查才能知道……”

他雖然虎,但其實很會察言觀色,白皓修這回看著明顯不對勁,殺氣已經如有實質,感覺身上掛著冰碴了!寒楨不由得吞吞口水,“喂,我不會說出去的。”

白皓修冷哼道:“只怕現在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

寒楨給自己打氣,誇張地聳了聳肩,“那以後你去哪裡當差?”

白皓修說:“獵虛營。”

寒楨不解,“我好像聽人說,那是最沒前途的地方啊?你好歹是榜首呢,幹嘛不去那個,那個……什麼閣?”

白皓修反問:“你以為我要幹什麼?升官發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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