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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後一天,考試結束,正靈院大門敞開,放飛一撥逃出生天的少年們,歡聲笑語在山間迴盪。白皓修為了躲闞明瑞,是第一個衝出門去的。
可憐的明瑞兄。
下了山,白皓修剛進城,便聽身後右側的暗巷中傳來寒楨的聲音——
“豆子,看到那個人了嗎?去偷他!”
另一道十分稚嫩的聲音說:“那個人不好偷吧?”
“嘿!平時跟瞎子似的,這回眼光好了?”
“什麼意思啊老大?”
“沒什麼意思。讓你去你就去!廢話多。”
“噢……”
白皓修好整以暇,一邊走,一邊把錢袋掏空,把寒楨那個擊界儀放進去,掛回腰間。又走出沒幾步,一個小乞丐跌在他身上,一碰就退,連聲道歉,然後縮頭縮腦地跑了。
他控制聽域,“跟著”小乞丐走回暗巷,聽他抖出東西來,問:“哎?老大,這是啥?”
寒楨罵了聲“切”,風風火火地追了上來。只見他慫著背跑過白皓修身邊,居然沒停下,十分上道地撂了一句:“跟我來。”然後恍若無事地衝到前面去。
白皓修心中好笑,只當陪小朋友過家家,跟著寒楨繞到無人處。
“怎麼?”白皓修問:“有尾巴?”
寒楨在巷子口探頭探腦,“江湖險惡,隔牆有耳,你們這種公子哥是不會懂的。”
白皓修笑問:“兄弟,你看我哪裡像個公子哥了?”
寒楨回頭仔細打量了他,“哼,搶人家東西,是不太像。”
白皓修扯扯嘴角,“你剛才說有事?”
寒楨再望望街那頭,搖頭晃腦,嘟囔道:“就跟你打聽個事唄。”然後神神秘秘地湊過來,“上個月西楓家的老二被抓起來了,聽說是在正靈院裡捅了人,是不是真的?”
“……”白皓修的臉色一滯。
寒楨看他臉色,以為自己猜得不錯!
白皓修警惕地問:“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寒楨笑道:“哼,你還不知道吧?就因為西楓老二乾的這缺德事,連帶著他老爹和全家族都被停職了!我就搞不明白,他是捅了大都護的兒子還是怎麼的?”
白皓修心想這傳得什麼跟什麼?說:“沒捅人,下毒而已,他自己沒出現,下毒的也沒得逞。”
“這樣?”寒楨吃驚,彷彿是覺得真相不如故事精彩。撓撓頭,又問:“那你聽說過,安業坊鄭老爺嗎?那個明面上賣絲綢,大號叫做鄭禮仁的。”
白皓修反問:“他怎麼了?”
寒楨說:“他就是跳蚤窩往上數,最大的那個老闆!而且他跟西楓家有軍火生意,就是他手下的人帶西楓老二嗑藥的喲!”
白皓修震驚了,只覺得一道電光刺破混沌,令人悚然失語。
寒楨眉飛色舞地說:“我看你們軍界應該很想找到鄭老闆吧?那可是流魂街大鱷哦!柳州黑道第一人。多少高官想巴結他呢。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一個個的都是聚寶盆,上面全是他的關係。”
白皓修活了這麼多年,被一個小混混驚嚇三連,真不知作何感想。
寒楨把他胃口吊起來,接著說:“看來你也感興趣的嘛?”
白皓修一字一句回想他跟莫襄說的那些話,以及這些年的種種,道:“告訴你,被下毒的人就是我。”
寒楨目光炯炯,但轉眼就信了,問:“你跟他們什麼仇?”
白皓修再反問:“你問他們到底幹什麼?”
“……”寒楨見他氣勢提起來了,有點怵,撇撇嘴,眼神也冷下來,說:“我要找一個人,叫屠霸,鄭老爺的人,他負責哄著西楓野,現在不見了。你要是同意幫我打聽,那擊界儀就算我送給你了。”
白皓修用解剖刀似的眼神審視這小孩,心想這裡邊有兩點,第一是鄭禮仁和西楓家可能存在矛盾,第二是下毒的人也許和跳蚤窩有關。
——那這次他不是單純地差點當了炮灰那麼簡單?
他只感覺有一隻黑手從流魂街伸了過來。
白皓修冷冷地道:“我不要擊界儀。”
寒楨瞬息間腦袋一轉,“開個價?”
“爽快。”白皓修拉過那小孩,面容整肅,低聲道:“回去幫我問問,八年前,有沒有一個被賣到北部邊區,蓬安縣的男孩?”
寒楨茫然,“多大的?”
白皓修頓了頓,“九歲。”
寒楨咧嘴笑開,“不會就是你吧?”
白皓修臉上肌肉一顫,可以理解為,敢說出去,就殺了你。
寒楨的特異功能彷彿就是讀心,拍胸脯保證道:“你放心,我乃下薰街第一神偷!嘴最嚴了。同時也包打聽。”
白皓修突然覺得自己太莽撞了,可耐不住,被這“老鄉”勾起的,千絲萬縷的縈繫感。他也想知道,在他背上寫名字的是誰。
白皓修道:“是誰賣的,為什麼賣那麼遠,都打聽打聽。”
寒楨點頭,“可以。那我要找的人呢?”
白皓修忖了忖,“牽扯太大了,得徐徐圖之。”
“什麼?”寒楨的小臉都皺了:“什麼噓噓?”
白皓修眨巴眨巴眼,很厚道地沒有笑,“我今天先回家,想想怎麼幫你查你那個仇人,咱們保持聯絡吧。”
寒楨喜道:“那可說好了啊。桐車總站那邊,莫襄……就是那個缺胳膊的竹竿子,他每天早上在那條街上討飯。你要是找我,就往他碗裡扔個紙條啥的。”
白皓修失笑,“夠謹慎。”
寒楨說:“那當然。我叫寒楨,你叫什麼?”
白皓修說:“白皓修。”
寒楨笑問:“你以前叫什麼?”
白皓修眼中鋒芒盡斂,“十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