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破廟,這時子時還未過,夜色正深,風芷凌下了馬,進了廟,用火摺子點燃了供臺上的蠟燭,和廟裡的兩盞油燈,舉起一盞燈在破廟裡細細的檢視。
廟裡有了光,那神像的輪廓便清晰起來。只見神像身材魁梧,整個身子向前傾斜,有一種強大的壓迫感。神像腦袋上頂著一頭凌亂粗獷、盤蛇似的棕紅色毛髮,臉被塑成一個寬闊的倒梯形,坑坑窪窪的面板被塗上不太均勻的顏色,紅色眉毛如斜刀往後腦勺橫去,似乎要飛出臉外,雙眼怒目圓睜、大如銅鈴,鼻孔巨大朝天掀開,嘴巴張開佔據了整張臉的一半,大得可以放下一口鍋似的,賣力地呲著黃色的獠牙。四肢全身都刻上紅黑色相間的毛髮,整個神像一點也不像神,倒如同一隻吃人的大野獸。
這大概是塑的紅毛妖的形象吧,果然如那店小二說的,其醜無比。
風芷凌並不怕這些。
她自嘲道:紅毛妖,哼,我也是紅毛妖,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吃人的。
她低頭檢視,發現了地上有一串人形的粘著溼泥的大腳印,有一個泥腳印裡還佔著血跡。
“這是人的腳印,為什麼是光著腳的?”
她順著溼漉漉的腳印,走到了破廟的後窗,窗戶是破的,糊著的窗戶紙早已七零八落,窗格上也沾著溼泥和血跡。
她猜想就是這個帶血跡的腳印的主人帶走了那個小女孩。
風芷凌放下油燈,爬出窗戶,吹亮火摺子,順著破廟後方泥濘小路被踏出的一深一淺的、帶血的腳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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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越走越窄,風芷凌不多久便進入了一片荒山,她發現前方有一個雜草藤蔓掩映的山洞,裡面隱約傳來女孩的嗚嗚聲。
“找到了!”她心中欣喜,舉著火摺子闖進了洞裡。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全身被粗麻繩捆綁著,靠在洞壁,她嘴裡塞著白色的手絹,滿臉的淚水,不斷的發出嗚嗚的哭聲;
女孩旁邊坐著一個長毛的“怪物”,似人形,比常人略高大些,正低著頭看自己的腳,聽到風芷凌的聲音,便抬起了頭。
“你就是紅毛妖?”風芷凌道,“快放了這個小姑娘!”
風芷凌從懷裡拿出一包藥粉攥在手裡,一步步走近那紅毛妖。
那紅毛妖抬著頭,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風芷凌越走越近,紅毛妖的樣子也看的越清晰——它身材壯碩,滿身髒兮兮的棕紅色毛髮,身上穿著破爛不堪的男人的衣服,而臉被頭上的毛髮掉下來蓋住一大半,露出來的部分很髒,但是還能看出來長著和人差不多的五官。
那張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的猙獰,竟留著兩行眼淚。
妖怪竟會流眼淚?風芷凌猶豫了一瞬,沒有用手中的迷煙。
紅毛妖疑惑地看著風芷凌。它伸出兩個手掌覆在臉上,粗魯地抹去了臉上的淚,蓋住面孔的毛髮被他的手掌帶到耳後,臉上髒汙也一併被抹掉不少,一張輪廓鮮明的臉更加一覽無餘地出現在風芷凌面前——這確確實實是個人,還是個長相標緻的男人!
這可和廟中雕的神像相去十萬八千里。
這傢伙為什麼流眼淚?
風芷凌順著向下看,發現紅毛妖赤著腳,左腳背上有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上面糊了許多泥,依然在滲血,看樣子是被什麼利物劃破,傷口估計很疼。
——所以它是疼哭的?
紅毛妖看著風芷凌走過去,臉上沒有一點惡意,只有因為疼痛而表現出的可憐又委屈的表情,胸口因為隱忍一起一伏地喘息著。
“你是人嗎?”風芷凌問道。
紅毛妖依然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風芷凌乾脆走到那個小女孩面前,伸手拿下口中的手絹,女孩嚶嚶地哭著,什麼都說不出來,風芷凌把她的繩子解開,安撫道:“別害怕,我是來救你的,沒事了……”
紅毛妖在旁邊看著,什麼也沒有做。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嗚嗚……我、我叫杏兒,嗚嗚。”女孩渾身發抖。
“杏兒,別害怕,我現在送你回去。”
風芷凌牽著小女孩的手往洞外走去,紅毛妖依然沒有動。風芷凌沒有想到救人這麼順利,這個紅毛妖竟然完全不阻止她,那為什麼又偏把小女孩帶到這洞裡?難道,它不是紅毛妖?
“杏兒,等我一下。”風芷凌停下腳步回頭,走到紅毛妖面前彎腰蹲下,掏出一瓶藥,撒了一些藥粉在紅毛妖的傷口上,傷口冒了一層白煙,那妖怪“嘶”了一聲,瞪了風芷凌一眼。
“是傷藥,對你的傷口有好處的。”風芷凌道。
紅毛妖疑惑地看著她,然後慢慢地伸頭向前,湊向風芷凌頭頸肩聞了聞氣味,風芷凌沒有動,它便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後又向後背靠洞壁,低頭專心看著那隻受傷的腳。
“你是人嗎?會說話嗎?能聽懂我說話嗎?你要是能聽懂,就點點頭。”
那妖怪看著她,似乎在思考她在說什麼。
“算了。”風芷凌又掏出另一瓶藥,倒出一顆,拿在手指間,遞到紅毛妖嘴邊,示意它張嘴,“張開嘴,吃。這是丹藥,如果你是人,這個有可能可以幫你恢復神智。”
那妖怪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張嘴咬住了藥,連同風芷凌的兩個手指一起含在了嘴裡,不過它沒有用牙咬,只是那麼含著,雙眼無辜的看著風芷凌。風芷凌連忙把手從它嘴裡抽出來,把溼漉漉的口水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她看著那妖怪應該是把藥嚥下去了,於是收好藥瓶,準備看這妖怪的反應,卻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心道,不好,這味道怎麼有點像迷煙?
風芷凌最後的意識,是隱約看見一個壯碩的男人拿著一個灰乎乎的大.麻袋從她頭上扣下,把她整個人套進了麻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