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隱閣地勢極高,又極為清淨,風芷凌又修養了幾日,加上藍城奕悉心照護,身體日漸好了起來。
陽光晴好時,她總被藍城奕叫出來在庭院中散步,於是慢慢知曉了這天隱閣的機關法門——原來天隱閣並不只有這一座院子,乃是由好幾座庭院勾連錯落組成,每個庭院之間有的可以直接穿行,有的是用機關索橋連線。天隱閣建在極高的懸崖巨石之上,如果不懂機關而隨意出入,就會掉入懸崖,輕者殘、重者死。
她修養所在的是弄梅閣,是藍城奕起居的地方,平時一般無人來打擾;
弄梅閣西南方向有尋蕪閣,分內外兩院,是藍城奕弟子們的居所;
尋蕪閣北側是問丹閣,分丹藥房和煉丹房,丹藥房很大,存放著許多藥材和丹藥,煉丹房有個煉丹的大銅爐;
尋蕪閣東南是探雲閣,分練功房和經書房,都有內外兩室,是弟子們練功修習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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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風芷凌還遊蕩在虛渺的夢中,夢裡她身在太乙山,正站在飛來瀑下,遠遠的望著一個起舞的劍影,白色的衣衫在迷濛的水霧中游龍似的飄動,她不知不覺地向前走去,白衣劍影卻輕飄飄的落在她身邊,向她伸出了手……她正要伸手去握,卻摸了個空。
模糊中聽到了清麗的簫聲,不知道那簫聲響了多久,她才悠悠的從夢中醒轉過來。
這是一個好夢,她居然沒有再夢見血腥的場面。
她起身洗了把臉,自顧自的苦笑了一聲。
天色微光,她推門而出,看著庭院一角歪長著的三棵梅花樹,天隱閣山高氣寒,這三棵梅花樹恰開的正盛,玉蕊妃花,暗香幽幽浮動,讓人不禁心思迷醉。
藍城奕正畫像似的地坐在梅花樹下,自顧自的吹簫,烏墨般的長髮隨意披散在墨綠色的衣衫上。清風一起,梅花瓣從枝頭飄散零落,停了幾瓣在他肩頭。
看見風芷凌出來,藍城奕停下簫聲,喚了一聲:“芷凌姑娘,你醒了。”
風芷凌輕輕走過去,道:“打擾您的雅興了,請繼續吧。簫聲很好聽。”
藍城奕將紫竹蕭隨手一旋,放在身後,道:“好聽吧?這曲子名《笑忘塵》,乃我自創,有靜心養神之效。既然你醒了,那我也不必再吹了。”
“難怪我今日沒有做噩夢。”風芷凌笑了笑,“原來是簫聲的緣故。謝謝藍仙師。”
“小傢伙,你總是動不動就說謝謝,不累麼?”藍城奕問。
風芷凌道:“嗯?”
然後靜默了。她最近總是容易失神。
她想起之前藍城奕說,凌瓏救過他,可是她迷茫中也沒有問其中緣故。
“藍仙師,你說過,凌瓏……我娘,曾經救過您。”
“差不多吧……是的。”藍城奕眼神裡有一絲閃爍。
差不多?救過就是救過,差不多是什麼意思?風芷凌繼續問:“她為什麼救您?”
藍城奕道:“因為我曾經救過她。”
“啊?到底,是誰救誰?”風芷凌糊塗了。
藍城奕隨口道:“她救了我。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記不清了。”
風芷凌大概猜到藍城奕是不太願意繼續細說了,也不再追問。
“芷凌姑娘,你長的跟你娘,有幾分相似。”藍城奕頓了頓,說道。
“是嗎?那又如何?她是她,我是我。”風芷凌不願意跟魔界任何一個人,牽扯在一起議論。
“你娘她,曾經是魔界第一美人。其實,應該說是三界第一美人,只是仙門正派不願意提她罷了。”藍城奕笑了笑,說道,“芷凌姑娘繼承了她的美貌,又自有一番氣質。你滿身正氣,當然與魔界之人是截然不同的。”
風芷凌神色不太自然,片刻後說道:“藍仙師,以後請您不要叫我風芷凌了。”
“嗯?”
風芷凌低頭道:“請叫我……瀾汐吧。從此,世上再無風芷凌此人。”
練羽凰這三個字,是一根帶毒的刺,而風芷凌這三個字,是一支帶毒的花。她都是不敢觸碰的。
“瀾、昔?”藍城奕念道。他搖搖頭——太乙門十大弟子都是瀾自輩,她取這名字,是留念太乙門,舍不下往昔,卻又不敢回去的意思?
“是……潮汐的汐。”風芷凌道。
藍城奕爽快道:“好啊,瀾、汐。那麼,你也別叫我藍仙師了?我聽著總覺得很疏遠啊。”
風芷凌問道:“那如何稱呼?”
藍城奕挑挑眉,又露出他那戲謔的神色道:“不如——叫我師父?”
“藍仙師又在說笑了。”風芷凌想了想,又接著說道,“——這幾天,在天隱閣勞您照顧,多有麻煩,我想,我身體已經無礙,所以,正想向您辭行。”
藍城奕倒是沒有驚訝,只是問道:“你想好去哪裡了嗎?回太乙門,還是去魔界找你舅舅?”
她聽到魔界二字,眉頭一皺,道:“我自然不可能去魔界找那個殺人如麻的魔頭。”
藍城奕:“你也沒有打算回太乙門,是吧。”
“我對不起師門,無臉再回。”風芷凌黯然。
藍城奕:“那你何不留在天隱閣。我和你娘也算是故友,跟息鶴庭那老頭和賀瀾淵那小子都挺熟的,我很樂意代他們照顧你。”
風芷凌拒絕道:“多謝藍仙師好意,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不敢繼續叨擾藍仙師。何況,留在天隱閣,恐怕會給藍仙師帶來麻煩。”
藍城奕:“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了。天隱閣隱於世外,除了我師弟,沒人知道此地。你不用擔心我,我厲害著呢。而且你沒仙法傍身,身形又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就不怕出門在外被壞人欺負?”
風芷凌從牆角撿了一根枯枝,以枯枝為劍,舞出一套劍法。舞畢,她勉力站穩、壓平氣息,道:“我大師兄之前教過我一套劍法,不必依靠內丹,只需運轉氣息,勤加練習——雖然威力平平,但也應該可以在外自保。”
藍城奕看她氣喘吁吁的比劃完一套普通的劍法,忍住笑意,道:“你就不擔心,魔界二尊之女還活著的訊息或許已經傳遍天下了嗎?可能魔界仙界都有人在找你的下落。你現在這個樣貌,恐怕不引人注意也難吧。”
風芷凌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紅髮。
藍城奕:“留下來吧,當我的徒弟不好麼?我教你煉丹、修仙法,絕不保留,一定比息鶴庭那老頭教的多。”
風芷凌道:“藍仙師,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永遠只有一個師父。”
藍城奕道:“……那這樣吧,我單方面收你為徒,你可以先不叫我師父,等跟著我修煉一些時日,覺得滿意了,再叫我師父不遲,如何?”
風芷凌肯定地說:“抱歉,藍仙師……我永遠都只是太乙門的弟子。”
藍城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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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芷凌清楚,她如今紅髮紅瞳的樣子,在外人眼裡就是異人,去任何地方都不便,何況她確實無處可去。
留在天隱閣或可以治病,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加之藍城奕發自真情數次挽留,她便留在了天隱閣。
不過,她既沒有認藍城奕當師父,也不讓藍城奕收她做徒弟,依舊喚他藍仙師。
藍城奕出自內外兼修、內修為主的仙門大家——崑山門,內修的御風、御氣、御劍之術他都修成很高,而他又曾痴迷於研究外丹之術,在本門外丹基礎上,四處蒐羅多方外丹秘笈,透過自身領悟,竟然在外丹修煉上也頗有成就。所以,藍城奕可謂是當今仙門中,絕少的內外兼秀的高人了。
當然風芷凌不知道這些。藍城奕也從不提起自己師出何門,他對仙門和魔界的態度似乎並無二致,一樣的都不放在眼裡。
雖然沒有拜師,藍城奕卻依然主動提出要教風芷凌修習法術。
然而風芷凌對內修仙法心有排斥,她只肯修習外丹術。
藍城奕問她原因,她回答:內修只能傷人,而外丹術可以救人。
藍城奕反問,誰說修內丹只能傷人了?
風芷凌無言反駁說,最後只說:我不想練。
然而藍城奕並不放棄繼續勸她修煉仙法,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對風芷凌提出願意將仙法傾囊相授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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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所說,凌霄手中的扼魂鐧大概是被他用了什麼手段魔化了,否則不可能有那麼重的煞氣,連息鶴庭和賀瀾淵都命喪鐧下。”藍城奕思索道,“或許和噬魂族的失蹤,有什麼關聯。”
“那是因為我師父和大師兄為了救我受了重傷,否則,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風芷凌分辯道。說完她低下了頭,憂慮道:“也不知道大師兄現在怎麼樣了。”
她長長嘆口氣,從院子裡的石凳上站了起來,失魂落魄地踱著步。
“這麼想知道他的情況,不如就去看看啊。”藍城奕端坐原地,挑起嘴角隨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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