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夢軒已經猜出了說話的人是誰。她心中不知是感動,還是愧疚,頭一仰,兩行清淚滑頰而下。
她的飲泣聲驚動了房外的兩人。
王嬤嬤喜滋滋地跑了進來,“小姐,您睡醒了吧!您可把我們急壞了!”
何成麟在門外,欲進不能,便隔著水精珠簾道:“小姐,現在我只有一句話對你說:千萬不要想不開!有那麼多人愛著你,你又何必如此?”
丁夢軒不由心裡一熱。
只聽何成麟又道:“再說,此事根本不怨你,怨只怨呂府的人太過卑劣,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
“試想,如果不是他們百般威逼利誘,香羅姑娘也不會死!香羅是他們害死的,與小姐無關,所以小姐千萬不要為此而自責。”
丁夢軒心一顫,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凌雲來找她,讓她做實口供。記得當時他親口告訴她,香羅不會因之而受牽連,結果如何呢?
試想,如果她當時不按對方的“指使”去做,香羅也就不會死了。
然而,他們為了達成其不可告人之目的,而欺騙利誘她、白白犧牲了香羅的性命,這算不算不擇手段呢?
一種被侮辱、被愚弄的感覺襲上心頭,她開始憎恨凌雲卑鄙了。
好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竟然利用以往自己對他的好感與信任欺騙利用自己!
“小姐,”何成麟輕柔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沉思;她怔怔地抬起那雙秀美而朦朧的眸子,痴痴地看著他。
只聽何成麟柔聲道:“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如果沒有事情,我先走了。”
說著,他向丁夢軒輕輕一笑,那眼神裡滿是溫柔體貼的意味。
他深情地向她拱拱手,轉身走了出去。
丁夢軒凝然望著他漸漸消失在視野裡的背影,只是呆呆地出神。
王嬤嬤掩著嘴笑了起來。丁夢軒臉一紅,嗔道:“你笑什麼?”
王嬤嬤道:“我是在為小姐高興啊!你看何公子多麼溫柔體貼哪,而且才華橫溢,人才又好,這樣的人打著燈籠亦天下難尋。小姐真是好福氣,想想以後的好日子,小姐恐怕就要為今天所做的傻事後悔了!”……
何成麟出了繡樓,正往前走著,忽見玉卿成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大公子好,恭喜大公子如願以償!”
何成麟瞅了他一眼道:“你在開什麼玩笑?”
玉卿成道:“大公子不是對丁小姐傾慕已久了麼,如今有緣一睹芳容,又俘獲其芳心,豈不是可喜可賀啊!”
“少耍貧嘴,我有正經事要問你。”
“何事?”
何成麟道:“我讓你幹什麼來了,現在事情進展如何了?”
玉卿成道:“我當然是按大公子所吩咐的去做了,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何成麟皺皺眉頭道:“那就怪了,想那丁小姐一向謙恭柔順,今天卻為何突然一反常態、違背父意、自行其是呢?”
玉卿成道:“這個問題你只有問她了。人說,女兒心事難琢磨,何況是這位知書達理、深沉含蓄的大家閨秀呢?大公子不是在她的閨閣中呆了老半天麼,這種事大公子心裡應該是很明白才是啊!”
玉卿成言辭犀利,何成麟一時無言以對。
玉卿成又道:“對了,在丁府呆了這麼長時間,我的任務也完成了,我可以走了嗎?”
何成麟冷冷道:“隨你的便。”
荒涼的白沙崗。崗上雜草從生,颯颯秋風吹來,百草折腰,使得崗上的墳頭歷歷可見,一片淒涼冷清的景象。
丁夢軒一身縞素,立在一座孤墳前,直哭得梨花帶雨,哽咽難言。
那座墳前立著的冰冷的石碑上,刻著的是幾個冰冷的字:香羅之墓。
王嬤嬤、琦玉及丁誠等幾個家人默默地陪伴在左右,個個臉色晦暗,神色哀慼。
丁夢軒喃喃地念著悼詞,往事歷歷在目,不堪回首。她默默地佇立於風中,出神地望著滿天紛飛的灰色蝶兒,淚如雨下。
琦玉與王嬤嬤等人只有輕聲地寬慰解勸。
時候不早了,王嬤嬤便開始催促小姐回去。
丁夢軒拭著眼淚慢慢地轉身,卻又不忍離去,復又回頭望了那冰冷的石碑一眼。
“小姐,咱們走吧!”琦玉說道。
丁夢軒聽出琦玉的口氣有異,也轉臉去看,原來在羊腸小道上走來了幾個人。
是呂府的人,凌雲、袁平及兩個侍衛。
丁夢軒臉色沉了下來,她迴轉臉去。
凌雲當然也看見了她們,他沉吟了一下,與袁平交代了幾句,便向這邊走來。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丁夢軒那冷漠甚至仇恨的目光,佇立於墳前,凌雲深深地向墓碑拜了一拜。
丁夢軒冷冷道:“淩統領——”
“小姐。”
丁夢軒忽然揚起手,一記耳光打在凌雲的臉上!
凌雲一呆,後退幾步,直直地望著她。
丁夢軒冷笑道:“要不要問為什麼,我想你應該比我還明白。”
凌雲道:“小姐也許是有些誤會,固然香羅的死跟我有些干係;但是主要責任還應該在丁大人身上。”
丁夢軒道:“我也承認我爹爹或許在此事上是有些責任;但是如果不是你淩統領添油加醋、煽風點火,香羅也不會枉死!人說你淩統領人品一流,沒想到你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凌雲劍眉一挑,星目圓睜道:“小姐!……”
但是丁夢軒已經聽不進他的話,只是道:“我不願再聽你的花言巧語,你也不必再在此假惺惺地貓哭耗子裝腔作勢!凌雲,你馬上給我滾!”
凌雲想不到事情竟會鬧成這種僵持的局面。一股難言的悲憤與壓抑充斥著他的胸膛,他知道現在再解釋什麼都是徒勞的。
他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