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氣若游絲,已說不出話,只是顫抖著手指著自己的胸口。
袁平茫然望著他,一頭霧水。他試探著輕輕地移開江春的手,他的懷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袁平不由心裡一震,雙手顫抖著將那物事取出。原來是一封錦帛書函,已被鮮血染紅了。
他小心翼翼地展開,匆匆瀏覽之下,不由喜形於色。原來這竟是江春的一封自白書: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知道自己的罪行,知情不報,窩藏包庇罪犯,法理難容。
“但結義之盟,兄弟之情,豈能背棄;賣友求榮,世人唾棄。進退維谷之時,左右為難之際,我唯有以死報之。
“人死焉知身後事,至時無論世人如何評論,已是萬事皆空了……”
下面便是他的供狀。
供狀中,由當初丁繼武與肖勇年的那段不共戴天之仇說起;直到肖勇年見丁繼武回到京城,唯恐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使自己無法容身,遂起歹念,先下手為強。
又因當時肖勇年杖傷未愈,遂讓自己的妻子歐陽貞代勞,於浴仙池宴席上收買了方小黑、張林兒殺人;
隨後又由歐陽貞出手殺人滅口,並以芙蓉花毒殺死了所有參與此事的知情者……
江春在供狀上說,當刺客逃離時他去追趕,親眼目睹方小黑被歐陽貞用毒鏢殺死。
但當時他並不知道她就是天梟組織的人,直到後來袁平請出高人鑑別出芙蓉花毒時才若有所悟。
但因念及與二哥二嫂的情誼不忍傷害他們,所以便一直隱瞞,以至釀成今日之禍,云云……
袁平仔細地看著江春的那封供狀,所有所思。
這個時候,幾個侍衛也已引著府中的馬大夫匆匆趕到了。
呂文正、徐直等人都已知道此事了。聽袁平彙報了今晚之事,並呈上江春自白書與供狀,二人都覺得事出突然。
呂文正反覆審閱了供狀之後,又遞給了徐直。
徐直一時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呂文正又叫了為江春診治的馬大夫來,問他江春傷勢如何了。
馬大夫道:“他傷勢嚴重,如果不是當時小姐及時攔阻,只恐他早死多時了!現在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而聽天意了。”
呂文正捻鬚沉吟,打發馬大夫下去。
袁平道:“江春忠肝義膽,不愧為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今日他的以死相見,實在令人動容;這樣的人若能為我們做事……”
徐直道:“袁校尉,你這話有些言之過早了罷。”
袁平怔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望著他。
徐直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道:“不過好在現在還有江春的這份供狀;要是他能大難不死、躲過此劫,那就更好了——因為這樣一來,一切難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呂文正點點頭。
事不宜遲,呂文正立即吩咐兩廂侍衛升堂問案。
呂大人命人把肖勇年押上大堂,問道:“肖勇年,如今江春指證你為報私仇舊恨,在浴仙池刺殺丁繼武,你現在還有何話說?”
肖勇年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江春?……”
呂文正吩咐楊振把江春的那份供狀拿給他看。
肖勇年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臉色立時變得慘白。他不相信,像江春這樣重情重義的朋友,自己的結拜兄弟,會如此無情地出賣他?
呂文正道:“現在,你還不招供麼?”
肖勇年道:“我要見江春,我要與他對質!”
呂文正道:“為了成全你們同生共死的兄弟情義,他已經自裁了。”
肖勇年一時呆了。到了現在他還能再狡辯什麼?
此時,他只埋怨一點:江春,你太蠢了,你為什麼一定要在出賣我之後,才去成全什麼兄弟之義?
他更想不明白,刑部尚書府的人到底用了什麼狡猾卑劣的手段逼著江春就範的?
但如今怨天怨地,埋怨什麼都沒有用了;當侍衛把徐直寫好的供詞拿到他面前時,他只有木然地畫上自己的押。
呂文正命人將肖勇年押回大牢,等抓到歐陽貞後再共同裁決。
審完了此案,呂文正下的堂來。由徐直陪著,他準備去看看江春的情形如何了。
一進門,就看見呂秋月神色悽萎地坐在一邊,雲鬢半偏,兩眼通紅,一日未見已是消得玉容憔悴。彩明、秀明在一旁面面相覷。
呂文正心中不悅,心想這丫頭太不成體統,獨自枯守於此作甚?讓人見了豈不恥笑。
便吩咐兩個丫頭先服侍小姐下去。
呂秋月心中不滿,卻又不敢拂逆父意,便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呂文正見江春面無血色,只是昏迷不醒,便問馬大夫:“現在他的傷勢如何了,好些了嗎?”
馬大夫道:“所幸劍入頸處略淺了些,否則早已斃命;老朽定當不遺餘力地救治於他,至於結果如何,只有待十二個時辰後再觀成效吧!”
呂文正輕噫一聲。如果江春真的這樣死了,豈非憾事?
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他還需要此人再為其作證的問題,也不僅僅是他呂府中需要像他這樣的人才的問題。
呂文正同徐直出的房門,抬頭望望天色,已是池月東昇、花燈初上了。
徐直道:“大人,該用晚膳了吧?”
呂文正道:“不,先去刑部大牢。”
徐直與呂文正可謂心犀相通,一聽絃歌便知雅意,遂與呂文正徑直趕奔關押肖勇年的大牢。
二人未近牢門,便聽董武大喊一聲:“有刺客!”撇下同來的兩個侍衛,疾步如飛地向西南方向掠去。
徐直望望呂文正,問那兩個侍衛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