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殺伐果決的攝政王,此刻蜷著脊背的模樣竟像個迷途稚子。
她鬼使神差地俯身,青絲垂落他頸側,輕柔地在他額頭印了一枚吻。
若他不是攝政王。
若她不是姜菀寧。
姜菀寧心尖兒久違地泛起酸澀。
這感覺自母親離開那日,再不曾有過。
她旋即披上外衣,狠狠掐了一下自己。
醒一醒!
姜菀寧,你知道你要做什麼!
廊下殘燭將崔嬤嬤佝僂的影子拉得老長。
門扉“吱呀”合攏的剎那,姜菀寧已被重重推搡在冰涼的青磚地上。
“二小姐好大的膽子!”崔嬤嬤枯藤般的手指擰住她耳垂,“大小姐醉得不省人事,倒教你撿了天大的便宜——”
“你好好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
姜菀寧任由耳尖火辣辣地燒,一句話都沒說。
夜色微涼,崔嬤嬤就這麼一路擰著姜菀寧的耳朵把她扔進偏房。
“倒立兩個時辰,若是膽敢動一下,別怪我刮花你的臉。”
崔嬤嬤一腳踢開她散落的裙裾。
“這可是夫人重金求來的偏方,若懷不上孩子......”
老婦冷笑一聲,眼神冰冷地掃過她平坦的小腹。
“老奴便稟了夫人,送你去慈雲庵當姑子!”
小桃撲通跪地,額頭叩得砰砰響:“嬤嬤開恩!我們小姐身子弱,這般倒立怕是......”
“掌嘴!”
巴掌破空抽在小丫鬟臉頰,血痕立時浮腫如蜈蚣。
姜菀寧指尖摳進磚縫,喉間鐵鏽味翻湧,卻衝著淚眼婆娑的小桃輕輕搖頭。
茜紗燈的光暈裡,她倒懸的視野中,崔嬤嬤的緙絲裙襬如血浪翻湧,一步步退出門檻。
青磚的寒意順著脊骨往上爬。
姜菀寧繃緊的足尖抵著樑柱,汗珠順著下頜滴在倒垂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的花。
小桃蜷在門邊抽噎,忽而貓著腰撲來,冰涼的手掌偷偷托住她顫抖的小腿。
“不要命了?”
崔嬤嬤的呵斥驚破夜色,銅盆“哐當”砸在門檻,“滾去柴房跪著!二小姐若少立半刻鐘,仔細你的皮!”
窗欞漏進的月光忽然暗了。
姜菀寧望著小桃踉蹌的背影,忽然想起幼時,寒冷冬日被姜元姝推進冰窟窿那天。
也是這樣倒懸的視角,看著岸上人影憧憧,卻無一人伸手。
姜元姝和一眾名門閨女們圍著她笑。
只有小桃衝過來,奮不顧身地將所有衣衫都裹在她身上。
明月高懸,崔嬤嬤倚著門框打起鼾。
姜菀寧咬緊下唇,望著天邊半掩的弦月,壓低聲音喊小桃。
小桃迅速意會,端著藥碗,踮起腳尖朝她走來。
姜菀寧將那湯藥一飲而盡,避子湯的苦澀黏在喉間,額髮滲出汗珠。
小桃蹲在一旁用帕子替她拭汗,聲音輕得像飄落的柳絮:“小姐不心疼自己,可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