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為何又能露出這種愧疚的神情?
胡雪的唇邊勾起一抹與年齡不符合的冷笑。
她真傻,為什麼搞不清楚狀況就要來問夜凌淵?她對他到底抱著什麼希望啊!
她為什麼要對他抱有希望啊!
她一咬牙,看了一眼夜凌淵,那一眼裡,說不上來是什麼神情。
大約是失望吧。
胡雪就當心他突然改變主意又要殺了自己,隨即也不管自己再難受都站了起來,然後跪下。
“咳咳,抱歉,是我多嘴主子的事情了,我錯了。”
說完之後,也不管夜凌淵叫沒叫起,就自己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
本身是委屈的,但她居然一點也不想掉淚,只覺得自己丟人丟到家了。
一直以來,她在抱有什麼希望呀?真以為是夜凌淵寵著她嗎?
所以她才敢放任自己的小脾氣,敢放任自己在他面前所有的情緒,現在呢?
這臉打的也真疼。
胡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差點連小命都要丟了。
看著她一步一步地朝書房門邊走過,那小身影那麼惹人心疼……
但夜凌淵這一刻沒有感覺心疼,而是一種別的情緒。
是一種特別心慌的感覺。
就好像要失去什麼重要東西了一般。
胡雪剛要踏出書房的們,那扇門卻重重地被關上了。
胡寫默默地站在原地,也不抬頭,也不說話,也不哭,也不鬧,這確實最讓人害怕的。
夜凌淵的心裡,頭一回升起了名為害怕的情緒。
胡雪感覺到自己被一陣力道從身後擁入了懷裡。
“你想去哪!?”
胡雪深深撥出一口氣,想躲開他的擁抱,奈何夜凌淵的雙手越收越緊,她是掙扎不開了。
“對不起。”
胡雪聽到他的聲音,渾身僵硬。
對不起?
這話是夜凌淵說的嗎?一定是她的錯覺對不對,像這種男人怎麼是會說對不起的呢?
夜凌淵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若她如從前一般跟他吵,跟他鬧,甚至是咬他都沒有關係,可她不說話的樣子,真的讓他心慌。
胡雪真的心灰意冷了,她萬萬沒想到夜凌淵會真的想掐死她。
因為她的一句話就要掐死她。
胡雪本來以為她只是那種性子差了些的人,卻沒想到他已經莫名地到了這種地步。
那她還能說什麼,還能怎麼辦?跟這樣的人長期在一起,胡雪也怕呀,一條小命指不定在什麼時候就要交代出去,換了誰誰不怕?
饒是夜凌淵也不知自己方才為何會那樣。
只是她突然提及那個女人,過去的記憶就一股腦兒地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的那樣,甚至於做了什麼都是不可控制的。
“本王並非故意要傷你,下一次不會了,一定不會了。”
或許他從不曾如此脆弱過,或許起碼也是許久不曾如此脆弱過。
胡雪突然很想笑,下一次,她還能有命嗎?
“不是王爺的錯,都是我的錯。”
胡雪想要掙扎開,使勁兒地掙扎開,可夜凌淵不放,她也掙扎不開。
直到胡雪忍無可忍怒道了一句:“放手!”
夜凌淵見她如此倒是鬆了一口氣。
還願意生氣,就說明並不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松。”
胡雪怔忡,夜凌淵這突如其來的無賴氣質是怎麼回事?
他從前從來不是這樣的不是嗎?
“我很累了夜凌淵,真的,你不是討厭我嗎,不是不想看見我嗎,那我也不要纏著你問你為什麼了好嗎,我們互相行個方便,放過對方,你放我走好不好。”
夜凌淵聽言瞳孔幽森陰沉:“你想去哪!?”
胡雪的聲音嘶啞其實很不想說話,但有什麼辦法:“我不是想去哪,我只是想離開。”
這王府也沒什麼她可留戀的東西,他夜凌淵不是要殺她嗎?
那她究竟還有什麼好留下的。
“本王不許。”夜凌淵僅僅只是四個字差點沒把胡雪氣死。
“你今兒不是才不想見我嗎,剛才不是才想掐死我嗎?那你留著我幹嘛,放在王府裡任你欺負是嗎?”
胡雪越說越覺得氣憤,眼中泛起了淚花、
“你真的很奇怪啊,明明是你先不想見我,明明是你先想要我的命,現在讓你放我走你也不同意,你到底想要幹嘛!”
“本王不想幹嘛,只是覺得要留你下來欺負著,否則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胡雪目瞪口呆:“怎麼可以這樣,我又不是你的玩具,你憑什麼……”
說著,淚水滾滾而落。
夜凌淵突然發現自己最近很經常會弄哭她,每一次都是這樣,看著她落淚就心疼的不得了。
他想,他估計是要被這半大的小姑娘吃定了。
夜凌淵繞過去面對著胡雪給她擦淚,胡雪就任由著他給自己擦淚。
“本王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一定不會了。”
夜凌淵嘆息。
胡雪真的感覺到了他突然之間的變化,他剛才想要掐死自己的時候,和現在這樣,是完全不同的,前前後後是兩種狀態。
胡雪頭一回遇見這樣的情況,目光有些呆滯。
委屈啊,厭惡啊,怨恨啊,一點一點的消失。
胡雪看著夜凌淵,神色突然很認真。
夜凌淵被她這樣的神情看得皺了皺眉,以為她是不相信他的話,也同樣認真的看她:“本王說到做到。”
胡雪還在看他。
她發現,或許夜凌淵自己本身都沒有發現的有些奇怪的東西,她再回憶了一遍方才的情景。
驀然覺得不對。
他會那樣,是因為被魘住了麼?整個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胡雪突然有些好奇,一個人究竟是有著怎麼樣的過去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居然有點心疼了。
怎麼回事呢?搞得好像她多犯賤似的,人家差點殺了她,她倒是還去心疼人家。
可夜凌淵為什麼要如此這般地攔住自己呢?
胡雪不明白。
其實夜凌淵自己也未必就很明白,或許是在深淵裡面孤寂慣了,難得鮮活起來,不想倒退回去吧。
若他註定此生活於黑暗的地獄之間,也勢必要將她拖入其中相陪。
不要怪他自私,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那個女孩兒那麼好。
儘管她還小,卻總是善解人意的,有時候有些人來瘋,製造歡笑,有的時候又帶來數不盡的麻煩,總要他護著才方得以周全……
年紀雖小,但處處卻體現著不似同齡之人的成熟和穩住。
夜凌淵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這麼一個半大的孩子吸引,一日一日相處下來,到最後竟然有些離不開了。
這一次或許是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場特別大的矛盾,但也讓兩顆心更加靠近了些許。
或許本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
近日裡夜凌淵的身子又再開始出現各種不適。
這已經是許久不曾有過的了,至少在先前喝了有著小狐兒心頭血作藥引的那碗湯藥之後,這種不適就再沒體驗過。
可最近,又來了。
李長陌再次診斷的時候胡雪就在身旁,而他一個勁兒的搖頭的模樣讓胡雪很是著急。
按照李長陌的話來說就是,夜凌淵的這個毒已經許久了,可以說是跟著他長大的,而這一次更是呈現出難以遏制的情景。
也就是說,若是再這樣下去,夜凌淵的壽命,怕是不會長了。
可是,他是怎麼中毒的?從下跟著他長大?是什麼人在他小時候就給一個孩子下毒?
胡雪一向知道皇室的人都不簡單,皇室的事情都及其複雜,卻不曾想過會複雜成這樣。
她想問夜凌淵來的,但他顯然就是不願意說,胡雪每一次問他都會被他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揭過去。
漸漸地,久而久之的,胡雪也懶得在問了。
只是擔憂。
以及再想,若是可以,要不再忍痛割捨一次心頭血?
可想想,此毒若是不根治的話,總有一天她的心頭血也會無法抑制他的毒,那到那一天,胡雪真的要豁出性命去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嗎?
所以胡雪覺得這個事情還是儘量去想別的辦法好了。
說實在話,胡雪每次看見夜凌淵虛弱的樣子時都很不是滋味。
甚至還有些痛恨將他變成這樣的人,真是太壞了。
可夜凌淵對這個事情顯然不怎麼當做一回事,胡雪不知道他是已經有痊癒的辦法了還是真的對死亡一點畏懼都沒有。
可後來看李長陌擔憂成了那一副模樣胡雪才終於確定夜凌淵屬於後者。
這一天吃完午飯之後,胡雪問他:“你身體的毒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沒想到辦法嗎?”
他一如既往地淡然:“這毒在本王體內太久,早已習慣,解不解對本王來說也沒甚麼差別。”
胡雪皺眉:“怎麼會沒差別呢?不是說沒解毒你會死麼?”
夜凌淵見她如此在乎,挑了挑眉,說真的他倒是早就對此沒什麼特別多的感覺,一直以來也是抱著能解就解一解,解不開就順其自然的想法。
所以說那隻狐狸出現之後,他也不是特別著急的要它的心頭血入藥。
但現如今看著小姑娘這麼在乎,夜凌淵還怎麼能隨它去呢?
夜凌淵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放心,本王會想辦法。”
胡雪不喜歡別人摸她腦袋,想要打他手來的,最後還是沒敢。
她小聲呢喃:“放心什麼,誰擔心你了。”
夜凌淵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口是心非的丫頭。”
胡雪瞪他,以為他會再說什麼,可等了半天只等到了他的一句:“快點長大。”
而胡雪選擇性的忽略了。
她畢竟不是個普通人類,長大也必然不會像普通人類小孩兒那樣一歲一歲長。
還要看契機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胡雪的心裡還有一點小期待。
這個傍晚,葉沉給他們帶來了一個驚天的訊息,說是他們的人發現了一張地圖,是個古墓的地圖。
最關鍵的是,李長陌說,那個古墓裡似乎有那一味,可以抑制王爺體內毒素的草藥。
只是古墓是個什麼地方,那一定是機關重重危險重重的地方。
況且要找到那一味草藥根本不會有多簡單。
夜凌淵知道的似乎沉了沉臉,決定不管再如何危險麻煩也是要去的。
葉沉又說,似乎皇宮裡的那位也知道了那個古墓的存在,並且同樣很感興趣,況且還表示要親自前往。
所以說若是要去那古墓,只怕行程要重合了。
夜凌淵冷笑:“若是這般豈不更好?與皇帝一同前往,便不會有人覺得此行別有目的特意留心調查了,況且人多,力量也大。”
葉沉又問要不要帶上胡雪。
夜凌淵沉吟片刻:“此事不要告訴她,到時候要走也最好別被發現,古墓是什麼地方,豈是小姑娘能去的地方?”
但是後來,胡雪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訊息,還因此與夜凌淵鬧了一次矛盾,夜凌淵最後無奈才不得不將她捎上。
夜凌淵覺得是因為葉沉嘴碎才會傳到胡雪的耳朵裡,卻不知道這個事情確實是誤會了葉沉了。
要怪就只能怪胡雪聽力太好,當初他們商量的時候不小心給她聽見了。
胡雪可是為了不被發現端倪忍耐了許久之後才去找的夜凌淵。
幾日的怒火堆在一起的下場就是,胡雪找他說起此事的時候,砸壞了一張凳子和桌子,完全的體現了彪悍二字。
胡雪自然知道皇宮裡也會有人要去那古墓的位置。
但卻不知道會有那麼多的人。
畢竟是皇帝出行,宮裡的侍衛,宮女,伺候的人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夜凌淵身邊的人,還有李長陌,以及聽到訊息一定要跟隨一起的李素月,這個尋寶的隊伍可謂是浩浩蕩蕩。
時間已經過了許久了,胡雪都快忘記自己先前認乾爹的事情了,看見夜凌澤的時候一併想起來了。
真的是,尷尬極了。
夜凌澤是九五之尊不錯,但實在沒什麼架子,他見此次出行,夜凌淵居然帶著她,表示驚訝:“許久不見了,你近來可還好?”
胡雪被這麼一問,想起先前自己在他面前做戲,一口一個乾爹,差點尷尬癌都犯了。
“咳咳咳,一切都好,都好。”
夜凌澤的性子當真可以說是溫潤如玉的,他微微一笑:“那便好,這次出行危險,你還小,要小心。”
那一笑,簡直就是春風拂面百花開之感,胡雪都呆了。
夜凌澤真的很有鄰家哥哥的感覺,跟他說話都讓人覺得好舒服的感覺、
“嗯……會的……”
夜凌淵也是漸漸地才發現,自家的這個小丫頭似乎對夜凌澤挺有好感,每次一見到他,那目光,就跟要長在他身上了一樣。
“咳咳咳。”在胡雪看著夜凌澤走神的時候,某人不悅地提醒了她一遍。
可這丫頭當真是一點自覺也沒有,夜凌淵不耐道:“胡雪。”
胡雪被點了名,這才發現夜凌淵在喊她呢,默默地看了過去。
“王爺有事?”
夜凌淵的神色更冷了:“過來。”
胡雪不知道他又怎麼了,只能聽話地走過去,由著夜凌淵給自己緊了緊狐裘披風。
滿臉黑人問號。
喵喵喵?
夜凌澤就看著這樣一幕,竟然覺得挺美好的。
他皇叔是個如何的人,夜凌澤清楚得很,可他待這個小姑娘時候的模樣,卻那般……
那是一種很單純的互動,舉手投足之間,沒有可以拿捏得做作,已經阿諛奉承和虛與委蛇,就是單純的動作……
夜凌澤不知為何,有些羨慕了。
以及這個小姑娘,當初見她時,一面白綾覆面,可如今,白綾撤去,看上去那麼冰清玉潔,冰雪可愛。
多討喜的孩子,夜凌澤甚至想如果當初是自己將這孩子帶回去,又會如何?
夜凌澤淺笑:“還記得她從前喊乾爹時候的模樣,真好,朕看了都覺得喜歡,皇叔真是撿到寶了。”
夜凌淵聽他這麼一說,臉黑了。
你喜歡?
想的倒是美。
小姑娘是本王的小姑娘,容不得別人來搶。
夜凌澤不知道夜凌淵的想法,看著胡雪可愛的小臉兒,就笑笑,然後突然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顆糖來放在胡雪的手中。
胡雪看著那顆牛乳糖發呆。
咳咳咳,現如今的人怎麼都這麼喜歡把她當孩子養!!!
她真的不是小孩子了,要說幾遍才會有人相信啊!!!
主要是夜凌澤將糖果給了胡雪之後就風輕雲淡地轉頭離開了,空留胡雪獨自面對夜凌淵的黑臉。
胡雪剝了糖紙,正要往嘴裡塞的時候,在夜凌淵陰陰沉沉的目光下止住。
“喜歡吃糖?”
夜凌淵勾唇笑的陰森。
糖都送到嘴邊了,胡雪愣是沒吃進去,她看了糖果一眼,乾笑道:“其實也不是特別喜歡。”
夜凌淵點頭:“不喜歡就別吃了,不必強迫自己,若是喜歡本王下次給你買。”
胡雪尷尬地笑笑:“不是啦,別人給都給了,你說不吃是不是顯得不太禮貌?”
“是嗎?”夜凌淵也跟著她笑了笑,可那笑僅僅只是曇花一現,片刻就沒有了,隨即而來的是他冷臉冷聲地道:“扔了,不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