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雨說著,就看見夜凌澤的眼中閃過涼笑。
她的心微微抽痛。
因為,她從未從這個男人的眼中看見過這種神情,他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他氣質如蘭,從來都是讓人心生舒服的。
可他居然會為了那個女子露出這種神情來?
“陛下……”
“不必說了。”夜凌澤淡淡地道:“皇后經過今天也累了,好好下去歇著罷。”
魏清雨看他這態度,竟是頗有種對她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模樣。
魏清雨一噎。
可他都已經這麼說了,魏清雨這會子說了再多也是多餘,為了不讓陛下對自己更加厭煩,魏清雨只能先退下去。
“皇帝。”後頭的太皇太后簡直看不下去了:“你怎麼能這麼與皇后說話,如此該傷了她的心了,況且,哀家認為皇后說的不錯,那個女人,委實看著不像好的。”
夜凌澤低眉:“皇祖母從前總告知孫兒看事看人不能只尋表面不是麼?皇祖母又瞭解末兒姑娘幾分呢?”
慕容氏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皇帝從前從不對自己有半點違逆,可如今竟然為了那個女人這般與自己說話?
慕容氏不是不瞭解那個叫黎末的女人,而是她太瞭解男人,那樣的女人讓男人很難控制,可是她的相貌又讓大多數男子趨之若鶩,所以只要那種女人有半點野心都將要不堪設想。
“皇帝,哀家建議你聽哀家一句勸,那樣的女人,能遠則遠。”
說實在話,那個女子總會讓她想起當年的那個女人。
那個年輕又美若天仙的女人,或者說,那個女人比這個黎末還要遜色兩分……
這要她如何不忌憚?
“孫兒自由分寸,這種小事皇祖母是在不必插手。”
太皇太后的臉一綠,夜凌澤笑:“皇祖母莫惱,今日無墟大師會前來,您不是素來喜愛研究佛經?可與他交流交流。”
慕容氏的面色稍緩兩分,無奈地嘆了口氣:“也罷,皇帝自知心裡有數即可。”
……
無墟大師對佛法深有研究,許多人都尊稱他一聲大師,他也確然配得上這一句大師。
這些年來在世俗裡修行,誰也不知道他一般會去往哪裡。
能謀得一面實所不易,即便是慕容氏貴為太皇太后能見到大師一面,也覺得深深地榮幸。
這是慕容氏時隔幾年之後再次見到他。
上一次還是在從前,夜凌澤病重的時候,他的出現救了夜凌澤的一條命。
明明只是個和尚,卻有那個能力在閻王爺面前搶人,這也是慕容氏對他刮目相看的原因。
“阿彌陀佛,施主近來可好?”
慕容氏也雙手合十,敬重地喊了句:“大師,多謝關心,一切皆好。”
那大師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愕然的神情:“施主近來可是接觸了什麼不該接觸之物,為何施主的身上會有妖氣?”
慕容氏愣神:“妖氣?”
無墟看了她半晌,皺起了眉頭。
慕容氏一下子著急了起來:“大師究竟是什麼意思?妖氣?為何說哀家身上妖氣?”
無墟眯了眯眼道:“確是妖氣……不過貧僧尚不知其來源,無法多言……”
慕容氏瞪大了眼睛:“為何無法多言,依大師的話,這世間當真有妖?”
無墟卻不肯再多說了,弄得慕容氏這心裡像是掛了十五通水,七上八下的。
“施主最近可有接觸什麼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物事?”
慕容氏縱然想了又想也沒感覺自己有接觸到什麼奇怪的人和事情。
無墟繼續問:“那施主最近可曾認識了什麼新面孔麼?”
慕容氏皺起了眉頭思索一陣,腦中驟然拂過一道人影:“是有那麼一個新面孔……”
慕容氏大驚:“莫非那個人會是妖怪?”
無墟皺眉:“定論萬不可下得這般武斷,此事真假還要待貧僧親自前去看一眼才知。”
“那新面孔是個女子,名叫黎末,如今是在宸王的身邊,大師若是空了麻煩一定要去看看,切不可讓妖孽亂了這世道啊。”
慕容氏點點頭,心中卻有後怕的情緒。
若那女子當真是妖怪該如何,那個叫黎末的女子。
慕容氏的拳一緊,若是真是這樣,到時候必然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除掉她以免她惑亂他們大晉江山。
無墟見她如此,嘆了一口氣:“時隔多年,施主還是一點兒也沒有變。”
慕容氏一愣。
“從前便告知過施主了,這世間最難參透,卻最需要參破的二字便是……”
“大師是說……放下?”慕容氏頗有兩分喃喃自語地道:“只是古往今來,有些事情早已成為執念,放下怎麼是那麼容易的。”
無墟搖了搖頭,起身就要離開。
這世間最不缺的便是痴兒,不管一個人的身份地位或者年氏再高,人都有自己痴。
就連他也是逃不過的。
更何況只是俗人的慕容氏呢?
他無法勸通旁人,便不願再留下了。
明明他只與自己說了幾句話,這會子更是要不告而別,但慕容氏卻並不在意,無墟大師的來去總是自由的。
她攔也攔不住。
慕容氏多向他吩咐了句:“希望大師能幫哀家想想這破解妖氣的辦法,日後哀家必有重謝。”
無墟大師擺了擺手:“重謝便不必了,貧僧該做的事情必然會去做,不是為了施主的感謝。”
慕容氏看著對方一身袈裟,超脫的樣子,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
胡雪在次日的午時才醒過來,眼巴巴地,可憐兮兮地看著夜凌淵。
夜凌淵又心疼又無奈:“醒了?”
胡雪點了點頭,頗有兩分可憐巴巴的意味。
“你這丫頭在外頭就不會多留幾個心眼兒麼?偏要如此叫人陰了才高興?”
胡雪嘆息:“我怎麼知道外面會有那麼多人想要害我?我又沒有招誰惹誰……夜凌淵,你說,我是不是那種特別討人厭的?”
夜凌淵丹鳳眸瞥了她一眼:“本王覺得是,本王的雪兒生了張狐狸精的模樣,多遭人嫉妒。”
胡雪一愣,咧著嘴笑了起來:“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高興呢!”
夜凌淵冷哼了一聲:“你這小沒臉沒皮的。”
小沒臉沒皮的一點也不在乎某王爺的毒舌,還很高興地往他的懷裡鑽。
氣氛正好著呢,外頭煞風景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夜凌淵皺了皺眉頭:“誰?”
“王爺,是屬下。”葉沉的聲音響起。
“進來罷。”葉沉進去的時候,微微一愣,那被窩裡面稍微隆起的弧度,葉沉一看就知道是誰了。
他微笑道:“王爺,外頭有個和尚找您呢。”
“和尚?”夜凌淵淡淡地目光看向他:“不見,帶出去。”
被窩裡悶著的胡雪忍不住地噗嗤一笑。
夜凌淵不深不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的神情卻十分溫柔。
葉沉看著也覺得十分溫馨。
他們家王爺啊,終於是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了。
看王爺這個樣子,想來一定很快活很幸福,他們王爺受了半生苦難,最後能與自己心愛之人修的一個圓滿,也算是上天對他的一點點補償了。
只是……葉沉有點尷尬:“原本屬下也覺得王爺不會見他,就自作主張地趕過一回了,可那和尚今兒偏生就是賴著不走了,非得見到王爺才甘心,屬下也無法……這才不得不……”
胡雪抿抿唇。
所以這是碰上了個前來騙吃騙喝的神棍了?
可是,來宸王府騙吃騙喝……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
夜凌淵臉一沉,帶著讓人心底泛涼的冷意道:“是麼?如此不要命之人本王如今已經極少遇見了,到真有點興趣了。”
饒是在被窩裡的胡雪都被他這略顯陰森的語氣弄的毛骨悚然,某王爺顯然是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修長的手中安撫一樣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背脊撫摸著……
哄小孩兒一樣。
胡雪的一雙手臂上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恨不得咬他一口。
“你好生在這裡歇著,本王出去一趟看看。”
胡雪咬牙切齒地對他點了點頭,換來夜凌淵滿意的一笑。
……
這個時候誰也想不到夜凌淵走的這樣一趟差點改變了二人生命的軌跡,當然,這是後話了,暫且不提。
當無墟看到這位宸王的時候,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夜凌淵見了他,神情凝重了兩分,這個葉沉口中的賴皮和尚他見過,風頭大躁的無墟大師,竟然也有一日那般不顧臉面的賴在別人住處?
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宸王殿下。”無墟的神情認真,葉沉愣了許久。
這和尚與他剛才看見的那無賴樣兒怎麼一下子差了那麼多?
他的目光在看見自家王爺的時候完全變了好麼,現如今哪裡還有方才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就他現在擺出的這個神情,真要說是大師葉沉也是信得啊。
夜凌淵點了點頭。
他總是那樣目空一切的驕傲,但這並沒有讓無墟覺得不適,反而是覺得這個男人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只不過……
“王爺近來可有接觸什麼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物?”
無墟在他的面前問了與慕容氏一模一樣的話,只是那目光卻生生地認真了好幾分。
葉沉偏頭,這是個什麼意思?
夜凌淵的臉色卻是一冷:“本王的事情與你無關。”
說完,轉身就要走:“葉沉,送客。”
葉沉剛想照做,那和尚就道了句:“慢著王爺!”聲音透著焦急。
葉沉不知這和尚說的這些話究竟有什麼問題,只是覺得怪,王爺的模樣為何瞧著還像是……動怒了?
“王爺莫非知道自己的府上藏了妖孽!”無墟大呼了一聲。
葉沉怔然,懵逼地看看王爺又看看那和尚。
什麼意思?
什麼叫王府上藏了妖孽?
又是什麼叫知道自己府上藏了妖孽?
這和尚為何說的話這般沒有邏輯?
“葉沉,本王的話你聽不懂了?”
葉沉聽著自家王爺的語氣中多了不耐與更深的冷意,點點頭:“這位……大師,您還是走罷。”
無墟幾乎很鐵不成鋼地看著夜凌淵:“王爺您此生的命宮是紫微星,何必要讓妖物影響了一生運道?”
葉沉怔然,紫微星為北斗星之首,也稱作“北斗帝王星”,有消除兇惡,逢凶化吉,保安康添吉祥,延壽,制服煞星,化解肆虐的能力……
那被妖物影響了運道是什麼意思?
“一派胡言。”夜凌淵冷眼看著葉沉:“還愣著做什麼,送客。
和尚的話顯然沒有在夜凌淵的心裡泛起一絲波瀾。
葉沉無奈道:“大師,快走吧,您莫要為難我了。”
無墟不願意:“王爺,您聽貧僧一句勸,早日讓貧僧收服了那妖孽,一切還來得及啊王爺。”
葉沉推搡這人的動作頓了頓,看向王爺。
他不知道此人是什麼意思,王爺的身邊又妖孽?他們怎麼都不知道。
聽起來像是亂七八糟的話,偏偏王爺的反應,很不對勁啊。
若是真的有妖孽……
葉沉其實也希望那種東西可以離王爺遠遠的。
“莫要理會此人的胡言亂語。”夜凌淵的臉色冷冷的。
葉沉心下稍定,也對,這種說法定然是假的,王爺一定是知道他是胡編亂造的,所以連聽也懶得聽了。
“你快走吧!”葉沉也有些不耐煩了。
這人也是奇怪,老是念著王爺身邊有妖孽,聽著跟咒他們王爺似的。
……
胡雪聽著外頭的動靜很奇怪,揉了揉眼睛,走了出去。
無墟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停止了一切的掙扎。
他默默地在嘴裡唸了幾聲咒,再睜眼,連連退後了兩步。
胡雪見此人行為舉止奇怪,偏了一偏頭。
夜凌淵的臉色更冷:“罷了,葉沉你先退下,本王與這位大師,有事要談。”
葉沉愈發摸不清狀況,卻只能聽令退了下去。
當葉沉走後,無墟大師指著胡雪的手微微顫抖。
胡雪看著他,覺得也很奇怪啊。
這位看起來六十多歲了的頗有兩份仙風道骨的和尚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怪物似的。
而在無墟的眼裡,她可不就是怪物麼?
“狐,狐……狐狐狸精!”
胡雪聽完他的話,愣了愣,下意識道:“你怎麼知道?”
“妖孽!你留在宸王身邊究竟是何目的?!”無墟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只冷神道。
胡雪皺皺眉頭。
她不喜歡被人喊作妖孽,一點也不喜歡。
無墟看了她半晌之後才發現,這狐狸精雖然是妖孽,雖然沾過鮮血,但周身並無陰邪之氣,殺孽也幾乎沒有。
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怪異,所以這妖孽還是個好的了?
“你……”
胡雪皺皺眉頭:“我什麼?”
“你……”
知道這狐狸並非那種十惡不赦之妖,且某種程度上來講竟還可稱作良善,無墟對她的敵意不深了。
“你可否願意今後跟著貧僧?”
胡雪驀然往夜凌淵的身後躲去:“你這和尚怎麼還是個登徒子!”
無墟本只是問她是否願意跟著自己修行,可被她這麼一說,那意圖可被曲解去了十萬八千里了。
“貧僧是問你是否願意跟著貧僧修行,你想哪去了?”
胡雪的臉色變得有些怪:“修行?修仙?”
無墟的臉色也很怪:“你這狐狸也是奇怪,為何心中所思總與常人不太一樣,誰曾說修行是休閒了,修行便是修行。”
夜凌淵的臉色更冷,將胡雪往自己的身後一帶:“大師請回罷,您弄錯了,這兒並無什麼狐狸精。”
無墟搖搖頭:“貧僧一定不會弄錯。”
他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微白:“你二人……”
看著二人這等觸碰,心裡一下子有數了,他嘆息:“妖是好妖,但是人妖相戀,註定沒有好下場,沒有好下場啊……”
胡雪被他這麼一說,心裡一聲咯噔。
“也罷,竟然如此嫌惡貧僧,貧僧走便是了,貧僧走便是了。”
見他就要走,胡雪一愣,下意識道:“等等!”
甚至連她自己都被自己語氣中的焦急給嚇了一跳,但是她還是要問:“神棍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饒是無墟的修養再好,被一聲神棍兒的一喊,一張臉就黑了下去。
但他還是轉眸看向胡雪:“人妖相戀,能能有什麼好的?你們差的太遠了,差的太遠了,人和妖啊……”
他有些神神道道地反覆念著人和妖這三個字,一字一字都擊打在胡雪心頭
“你別走啊!”胡雪想要上前攔住他,卻被夜凌淵去背後摟住,可她就像沒有感覺到一樣:“你別走啊,你給我說清楚,你這是什麼意思!”
“雪兒!”夜凌淵的聲音洋溢著幾分無可奈何:“別追了,莫要信了此人的胡言亂語,雪兒,不會有關係,雪兒,不要想著去追他。”
在他的一聲聲安撫之下,胡雪平靜了些,可她的目光中猶有怔然和害怕。
這麼些日子來在甜的像蜜一樣的日子下,她都快忘記了自己只是只狐狸的這件事情。
她甚至都不是人類,人和妖,真的能有好的未來嗎?
她一直沉溺在最近的甜蜜當中,在就要忘我的時候,現實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徹底地將她打醒。
夜凌淵發現她的身子在微微發抖,臉色愈發變得冷沉,冷意絲絲地往外冒。
他很快便傳令下來,下一次不可讓這樣的人再有機會進入自己的王府,誰若再放他進來必然殺無赦。
……
“雪兒,莫要再想了好嗎?”
夜凌淵見她神色放空了一般的發呆了好一陣,心裡竟然有些慌亂。
胡雪看向他,點點頭。
神色恢復了尋常的樣子,儘量不讓夜凌淵擔心。
但實際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心裡的慌張。
……
這件事情過了許多天之後,胡雪再沒看見那無墟,只是心裡的疙瘩一時半會是消不下去。
誰只,當日,竟然又有後續。
皇宮裡下了一道懿旨。
竟然是賜婚與宸王的,當葉沉知道的時候,十分的震驚。
他看了眼懿旨上面的‘李素月’三個字……
原來是太后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李長陌對夜凌淵有恩這件事情,竟然就替李家直接做了這麼個主兒。
葉沉驚愕地看向自家王爺:“王爺,這可要怎麼辦?”
夜凌淵面無表情:“一道廢紙而已,本王為何要理睬。”
他抬眼看了一眼葉沉:“此事不許宣張,尤其不能讓她知道。”
葉沉立馬就知道了王爺所說的她是誰。
只怕說的便是黎末姑娘吧。
可是……葉沉又有點兒擔憂,黎末姑娘多麼聰明剔透的一個姑娘,就算不告訴她,若她將來有一天又知道了該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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