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對於和親一事,早就有過心理準備:“沒有其他王公大臣合適了嗎?”
姬無歡道:“二品驃騎將軍的嫡子、還有幾個郡王和才提拔上來的異姓王,但蒙古此番會先讓公主過來,不知道能否挑中。”
沈卿知道他的擔心,蒙古主動和親,若是拒絕,他的示好怕就會送去南詔、送去大燕。大魏如今能避免打仗,還是要避免的,百姓們經不起再一次戰亂了。
“那好,先讓公主過來,我會好生招待。”沈卿淺笑道,眸子亮亮的。春心萌動的少女,總會有辦法處置。
姬無歡莞爾“辛苦你了。”說完,手就開始不安分了起來。從他的方向,他能看到她微微敞開的衣領,雖然穿了不少,但呼吸時,胸前微微的起伏還是讓他心動,特別是她一雙眼睛瑩亮如月時,更加勾人心魄。
屋外要進門傳膳的侍女聽著裡面的動靜,連忙止住腳步,回頭看了看跟來的宮女們,全部揮退了下去。
“可是姑姑,耽誤了用膳……”有小宮女略著急道,那宮女卻是意味深長的一笑:“放心,皇上和娘娘都是寬厚之人,不會怪罪咱們的,你們只管回去候著,待半柱香的時間以後再來。”說罷,也微微紅著臉退下了。
屋子裡,春光明媚。
此時的南詔,東陽郡王已經被大燕之軍逼退到角落,但在最後關頭卻並沒有殺他,而是給了他喘息之機,讓他得以重整旗鼓。
東陽郡王的營帳紮在城外,因為戰事稍停,眾人這才得以埋鍋造飯。
營帳中,張曉芳漲紅了臉看著自己父親:“不管怎麼樣,大魏都是不會出兵的,你想都別想!”
“他要想娶我女兒,就必須要拿三十萬大軍來,否則,我就是把你嫁給一個瘸子,也不會嫁給他!”東陽郡王厲聲喝道,他是個五十歲的中年人,但戰事的催壓,讓他蓄起了滿面的鬍鬚,看起來蒼老了不止十歲。只是張曉芳是他老年得的女兒,自小寶貝的很,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以前是張曉芳沒想過的。
她眼淚直流,卻只拿袖子抹了一把:“那你還不如殺了我,我也當沒你這個爹!”說完,拉著一旁的姬睿便快步出了營帳去。
東陽郡王沒挽留,看著她的背影,如山的身影好似一下子就變得佝僂起來。
他疲憊退回條案後坐了下來,一旁的副將是一直跟著他的,有些不理解:“將軍,您何必這樣敢郡主走呢。”
“還能怎麼樣。這場仗本就是你死我活,軒轅離根本不會放過我,若是不趕她走,難道留著她跟我一起死嗎?”他重重的咳了兩聲,身上的傷口也跟著裂開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傳了出來。
副將見此,只默默去拿了傷藥,沒再多說。
張曉芳一邊哭一邊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停下,一個人站著放聲大哭起來。她小小年紀沒了母妃,又一個人經歷了這麼多,她有好多委屈想跟爹爹說,可爹爹張口就是要趕她走。
姬睿在一旁看著從來不怕疼不怕苦的丫頭居然哭成這樣,心揪成一團,上前輕輕將她攬在懷裡,手溫柔的拍著她的背:“不哭。”
張曉芳見他主動抱住自己哭得更大聲了,等好容易哭完了,才抽著鼻子看著他被自己眼淚濡溼的前胸,用手指戳了戳:“溼了都。”
姬睿不知想到什麼,輕咳兩聲,拉下她的手,道:“別委屈,你爹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張曉芳方才一急,就什麼也沒想了。
姬睿淺笑:“這仗他不管打不打,軒轅離都不會放過他。如今大燕根本就是十分強勁之敵,只要他們想,你爹隨時都會殞命,你若留下,豈不是跟他一道受死?”
“可是……”她開始急了,轉頭就要往回走:“我帶他走,帶他去大魏……”
“走不了的。”姬睿早就想過了,大燕早已經盯著東陽郡王如碗中之肉了,這才會不斷的玩貓戲老鼠的遊戲,而不抓他。
“那怎麼辦,難道看著爹爹真的被他們殺了嗎?”張曉芳使勁兒憋住眼裡的淚,便是要死,她做為女兒,也沒有獨自離開的道理。
“唯一的辦法,便是等。”姬睿上前,自然的將她的手放在手心。
“等?”
“沒錯,等軒轅離死,你爹的勁敵便沒了。一旦新帝登基,大燕要對付的就不是你爹,而是想著如何吞下南詔了,這也是他們為何願意出兵的原因。現在的軒轅離比你爹更危險。”姬睿笑著說完,看了看不遠處升起的炊煙,笑道:“飯熟了,回家吃飯。”
張曉芳聽他這一分析,心裡安定不少,這才重重點了點頭,往營帳去了。
東陽郡王瞧見她們過來時,訝異的不行,張曉芳立即把姬睿的話說了,這下換東陽郡王沉默了。
“你們有什麼好辦法嗎?”他問道。
姬睿莞爾:“皇后娘娘會有辦法的。”
大魏
沈卿莫名打了個噴嚏,嚇得夏嬈趕忙拿了披風給她穿上:“您也小心些身子。”
沈卿莞爾,寫好了信,這才讓人將回憶蠱和信一併送了出去。她知道軒轅離最痛苦的記憶是什麼,那就是他小時候做質子時的那些欺辱,那些不甘,一旦他想起,他便會痛不欲生,那時候也將是他的死期!
“姬徹還是不肯出來?”沈卿問道。
夏嬈想起自太后去世後,便成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的姬徹,微微頷首:“聽鄭洛說,他這般著急趕回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沈卿想起靈兒,垂下眸子,不知想些什麼。
中午姬無歡回來的時候,她提了姬徹和靈兒的事。
“靈兒一直放在大燕嗎?”
“大燕現在比大魏安全。”姬無歡說罷,才看她:“你在擔心什麼?”
“鄭洛說,姬徹怕是活不久了,而我擔心靈兒許是早就知道了姬徹的存在。”沈卿道,她擔心一旦姬徹死了,靈兒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最後一個告別也沒有,這一段永遠不可能的情便永遠沒有終結。
姬無歡面色微沉,一時好似也不知道如何解這個問題。
晌午過後,他去見了姬徹。
姬徹面色白的可怕,好似身體內的血都被抽空了一般,兩頰深陷,嘴唇發白,整個人好似風一吹就散的人偶,坐在書桌後,看著桌上原本太后每日都會叮囑他讀的策論發愣。
姬無歡過來,他也只是眼眸稍微動了動。
“你在尋死?”姬無歡單刀直入。
姬徹眸子又動了動,沒說話。
姬無歡負手站在他身前,繼續問道:“靈兒呢,你不打算給個交代?”
聽到靈兒,姬徹才終於抬起眼睛看他:“我活不久了,靈兒何必需要我的交代。”
“你怎麼知道靈兒不需要?”姬無歡面色未變,只用平靜的語調敘述:“靈兒比你想象的聰明,她因為眼睛看不到,所以嗅覺和聽覺甚至比習武之人還要靈敏,可是透過氣味和腳步分辨每一個人,你在她身邊這麼久,以為她不知道?”
“那她為何……”
“為何從來不提?因為靈兒知道你不希望她知道你,所以她裝作不知道。等你在這裡悄悄死了,她也會裝作不知道,然後牽掛一世。”姬無歡淡淡道。
姬徹的手一下子便緊了,那個如精靈一樣的女子,那個純淨的不染一絲塵埃的女子。
“她不該知道我的,我只會是她的痛苦。”姬徹忽然後悔起來,後悔當初為何要去招惹她,從而害了她一輩子。
“靈兒也許不覺得苦,只要你有交代,只要她知道,你也喜歡她。靈兒是個剔透的孩子,也是個乖巧的孩子,但她有自己的執拗,她除了我以外,沒有再如此長時間的接觸過另外的男人,她喜歡你,你對於她,和我對於她,是不同的存在。”姬無歡並沒有勉強,說完便轉頭走了,他知道姬徹會怎麼決定。
姬無歡走時,頓了頓,轉身道:“靈兒自出生,就有大夫說過,說她活不過十六載。如今她已經十五了……”
說完,姬無歡便走了。
姬徹怔在原處,怎麼會,靈兒這輩子也沒有見過這五彩斑斕的世界,為何還要活不過十六?
他從來只會在自己的世界給自己舔傷口,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一個比他更痛苦的靈兒,但跟著她這麼久,他從不見她表現出難過,只有那日自己要離開時。
姬徹一刻也不敢留,起了身就要走,可才站起來,只覺得渾身好似千萬把尖刀在剜他一般,讓他當即便昏死過去。
大燕的靈兒,她坐在鞦韆上,聽著嬤嬤說著趣事兒,唇瓣含著小,可笑容卻不達心底,許久,才停住腳步:“嬤嬤,我想見見他。”
“誰?”
“他,給我編花環的人。”靈兒依舊笑著,眼淚卻慢慢落下,她好似感覺到那個人,在慢慢逝去了一般。
嬤嬤嚇了一跳,趕忙就要解釋,卻聽得門口一陣響動,而後便是一陣濃烈的血腥氣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