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話都聽到了。”
“聽到了。”張曉芳很快認錯:“我不去和親,我爹爹會怎麼樣?”
“他手握重兵,就算軒轅離想對他怎麼樣,也不是輕易能下手的。”姬睿道。
“若是我不去呢?”
“若是不去,軒轅離的計劃就會更加艱難一些,說不定……”姬睿猶豫了一下,張曉芳卻靈光一閃:“我若是不去,軒轅離定然會怪罪姬無憂出了這麼個蠢主意,而且只要你們查明,就是她劫走了我,指不定軒轅離會狠狠罵她一頓!”趙曉芳越想越激動。
姬睿瞧著她黑亮的眼珠裡已經充滿了復仇的快感,無奈挑了挑眉頭:“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張曉芳回頭看了看,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我決定了,我不去和親,我才不想嫁給你們的那什麼皇上。在南詔我見過他,陰謀詭計一肚子,瞧著便不是個好人。”
姬睿聞言,面色微黑:“你也是因此而疏遠我的?”
張曉芳一怔,不等她開口,姬睿便忍不住大咳了起來,捂著嘴的帕子溼潤潤的,該是又吐了血。
姬睿偏過身去,沒讓她看到,只道:“你先休息吧,我會找時間過來。若是你決定好了,便不要再出去。現在無歡她們夫婦在風口浪尖,我不希望再給他們找麻煩。”
聞言,張曉芳張了張嘴,方才眼裡的調皮戲謔慢慢消失了,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的命,跟他們的命,哪個重要?”
姬睿微微皺眉,回頭看她,見她欲言又止,才道:“他們是我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朋友,若是他們死了,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自小跟在姬無歡身邊,後來多了個沈卿,再後來,又多了個張曉芳。
張曉芳聞言,沉默沒再說話,看著他越發蒼白的臉和孱弱的身子,垂下了眼簾。
姬睿一走,她便起了身,抽出藏在袖中小小的竹筒,竹筒中放著奇異的香氣,只要開啟,姬無憂的人就能尋來。
她看了看門口桌角上,落下的一點鮮紅的血跡,許是姬睿方才留下的,她頓了頓,一拳砸在牆上:“他大爺的,做壞事怎麼這麼難!”說罷,將手裡的竹筒找了個縫隙塞了進去,倒在暖榻上矇頭大睡了起來。
秦昭這廂才帶著人出去,馬兒不知怎麼忽然就發了瘋,在狂跑了一陣後,忽然把他摔了下來,秦昭被狠狠摔在牆上,還不及起身,那瘋馬又是一陣亂踏,一下踏在他的腿骨上,直接踏了個血肉模糊。
轉角,袁也冷眼聽著周遭的尖叫聲,看著趕來的禁衛軍,轉頭離開。
沒有找到張曉芳,讓姬無憂很是意外,她留了異香給她,那些禁衛軍過去,該是很容易找到才對,怎麼會突然消失。
“主子,會不會是那郡主沒有開啟您給的竹筒?”旁的婢女猜測道。
姬無憂淡淡看著桌上擺放著的一叢近乎凋零的鮮花,淡漠開口:“姬睿活不久了,能救他的藥就在我和皇上手裡,她為了救他,能答應來和親,斷不會在這樣的關頭昏了頭。”
“那您的意思是,她有可能被發現了,然後被人給……”婢女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姬無歡沉沉呼了口氣:“繼續讓人去找,無非就是那幾個地方,而且京城就這麼大,她躲不遠的。但這件事暫時不要報回去,和親的隊伍要後天才入城,等過了這兩日,若是還未找到,再提不遲。”
“是。”婢女不敢再說,看了看桌上凋零的花,道:“奴婢幫您換一束新的來。”
“不必……”姬無憂盯著這逐漸枯萎的花束,唇瓣高高揚起:“我要一點一點看著它凋零,枯萎,最後落入泥土,灰飛煙滅!”
婢女聞言,莫名覺得背脊一寒,不再多說什麼。
沈卿回到王府後,安安才慢慢安靜了下來,由素秋帶著回了房間去。
回到房間,姬無歡便打發了其他人下去,小心將她擁在懷裡:“今日可曾嚇到了?”
“沒有。”沈卿抬手環住他的腰,這段時間已經過的每日都心驚膽戰,今日這樣來一下,反而覺得鎮定了許多。
姬無歡低頭,瞧見她眸中果然沒有一絲懼意,這才放了心,但看著她抬起水潤的眸子望著自己,紅唇微微張著,呵氣如蘭,自己這個角度往下看去,更是能看到她微微張開的領口。
夏衫薄,她這樣緊挨著自己,某處柔軟更是緊緊貼在自己身上,讓他驀地躥起一股火來。
“卿兒,外面天已經黑了。”姬無歡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俯身在她耳旁輕聲道。
沈卿已經感覺到了他的炙熱,饒是已經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可如今,竟還是會覺得羞澀。
姬無歡見她沒有反抗,便知可以行房事了,抬手便將她抱起,往裡間而去。
夜了,日常伺候的小丫環本打算來問問何時傳晚膳,便聽得屋內時不時傳來王妃嬌媚的聲音,一聲聲好似都帶著鉤子似的婉轉幾番,聽的人臉熱心跳,便忙攔了身後的丫環婆子,安心回去等著主子傳喚了。
一番恩愛過後,沈卿只覺得腰痠的很。許久不來,倒不知他藏了多少的力氣,直讓她昏厥過去,這會兒停下,更是濃濃睏意席捲而來。
姬無歡知道她乏了,不敢多擾她,只小心抱著昏昏欲睡的她,去了浴房,沒有再敢動。
吃飯的時候,沈卿也是昏昏欲睡的,實在是太過疲乏了,直到狄雲過來傳訊息,才算清醒些。
“事兒可曾傳開了?”沈卿坐在臨窗軟榻上坐著笑問道。
狄雲恭敬垂著眼睛,點點頭:“屬下使人去傳了,明日一早應該就滿城皆知了。”
“很好。”沈卿彎起眼睛笑道:“剩下的事情,你去辦便可。”
狄雲不知為何房中的丫環們各個紅著臉,聞言,便領命退下了。
姬無歡看著眼睛彎起像只小狐狸一般的她,輕笑:“你使人抓了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就是為了明日不進宮?”
“嗯。”沈卿點頭,就是這麼簡單粗暴:“王爺放心,國公爺夫婦我讓狄雲好生供著了,就是要使人費點力氣去尋才行。今兒不是才傳出有匪徒膽敢劫持來和親的郡主麼,這群匪徒也真是公允的,抓了別國的郡主,自家的國公爺夫婦也敢擄走,明兒皇上就該下旨剿匪了吧。”
姬無歡瞧著她打著小算盤的樣子,才壓下去的那股火又竄了起來,可瞧她動一下便喊腰痠的可憐模樣,便也歇了心思,不再動她。
他們相攜而眠,但此時離大魏越來越近的人,卻覺得一分一秒都是如此難熬。
“她給他生了個兒子麼……”軒轅離一身玉色長袍,看著天上升起的一輪明月,腦中不可控制的湧入關於她的記憶。她會在月夜裡採上一把野花,趁他入睡時悄悄放入他的房間,只因為他曾說過,喜歡她送的花。她卻覺得晚上沾了月光的花更有靈氣,所以便總是等有了月亮再摘。
“傻卿兒。”軒轅離笑著搖頭,可猛然醒過來,卻發現一切都是曾經,她不再是自己身邊那個狡黠如狐的女子,而成了別的男人懷中嬌妻。
“皇上,夜深了。”屬將過來道。
軒轅離抬手,眼中的柔情化作雲煙,淡淡道:“都準備好了嗎?”
“根據探子的訊息,郡主還沒找到,但無憂姑娘卻瞞下了這個訊息。”
軒轅離聽到姬無憂的名字,驀地皺了下眉頭,長眸輕轉:“不要緊,這一次,他們誰也算不到我會做什麼。”
“可是沈閣主那裡……”沈卿從小跟在軒轅離身邊,縱使軒轅離不開口,一個眼神她也知道他想做什麼,現在她卻是第一個想殺了他。
軒轅離唇瓣泛起些許苦澀,負在身後的手卻暗暗握緊:“不妨事,卿兒算不到我這一次會做什麼的。她太瞭解我了,可她忘了,我也同樣瞭解她。且等著吧,等到事成,我一定會跟她解釋清楚一切。”
屬將頓了頓,看著他冷漠的側臉,月光落在他身上,好似凝結成了霜一般,這麼多年,主子都是這樣苦著過來的,如今又……
到底只在心裡嘆息一聲,便轉頭離開了。
軒轅離抬頭望月,心裡思人,徹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林妙月便受到了訊息,有歹人擄走了晚上正要出門的國公爺夫婦。
林妙月不知張曉芳失蹤之事另有蹊蹺,姬允極少與她談論正事,在姬允看來,她再聰明,也不過是個用來洩。欲的女人罷了,上不得檯面。
“現在還沒找到嗎?”林妙月問著底下的人。
“沒有。”
林妙月對父母感情不算深,但最起碼要有國公府的存在,她這個賢妃才算有些底氣。
“在查南詔郡主失蹤一事的人是誰?可曾抓到了匪徒?”她甚至懷疑兩撥匪徒其實就是一撥人。
底下的人面有難色,瞧了瞧她,將秦昭腿被馬踢斷的事兒說了。
林妙月當即便察覺了不對勁:“他是在搜尋過楚王夫婦才出事的?”
“是。可是秦昭統領也使人查過,馬兒身上無傷痕,應該是突然發瘋了。”底下人又道。
林妙月卻只淡淡一笑,突然發瘋,哪有那麼巧的事。王爺那般護他的王妃,秦昭敢跟沈卿動手,王爺留了他一條命,便算是大度了。
她想明白前因後果,也知道自己父母為何失蹤了:“吩咐下去,……”她頓了頓,卻冷冷一笑:“讓楚王妃今日下午照常來宮裡。”她們以為自己會怕麼,等到沈卿來了宮裡,害怕的是姬無歡才對吧。
“另外……”她頓了頓又道:“皇上現在在哪兒?”
“在御花園呢,今兒又選了一匹美人上來。”宮人戰戰兢兢的。
林妙月倒不會覺得不開心,左右她並不是真心喜歡姬允,她起了身叫人更衣,便直接往御花園而去。
沈卿接到訊息時,只是笑了笑,道林妙月果真不關心她父母。
“王妃,那寧國公夫婦怎麼辦?”素秋在一旁道。
沈卿將已經睡著的安安交給奶孃,起了身往房間裡去,專心挑起首飾來,半晌才悠悠道:“使人去告訴狄雲,若是今兒日落,我與小世子沒從宮裡回來,人便不用留了。”
“可是萬一她不管不顧了怎麼辦。”素秋聽她這麼說,越發擔心。
“不會的,她想要的比我更多。聽聞皇上才召了一匹美人進宮,她更擔心的是她以後的位置,若是沒了國公府,那她跟那些以色侍人的美人也沒什麼區別了。而且,她不可能懷上龍嗣的。”沈卿自然沒忘記那日林妙月過來,她腰間帶著的香囊。香囊裡的味道她十分熟悉,是麝香,若不是她自己不想懷孕,就是有人不想她懷孕。她若是生不出子嗣,等著她的便是色衰愛馳。
素秋瞧見她好似成竹在胸,也平靜了些,道:“奴婢腿腳不便利,讓王爺安排幾個人跟著您入宮吧。”
“嗯。”沈卿淡淡頷首,轉頭卻笑看著素秋:“你年紀也不小了,何時與狄雲成婚?”
素秋不知她會突然問起這個,面色驀地一紅,只垂著眉帶著羞澀:“梅雲閣一事還未解決,奴婢無心成婚。”
“成婚事大,安安也想有個人陪著玩兒,而且我看的出來,狄雲對你一心一意,你們是時候成婚了。”沈卿笑看著她,心裡卻覺得難過。若是沒有那次屠殺,素秋和狄雲該在就成婚,現在孩子都生了吧。
素秋眼眶微溼,抬眼看著沈卿關切的眼神,淺淺抿著嘴:“可是狄雲那兒,我還沒問過他……”
“我幫你問。”沈卿笑起來,又取了方才挑出來的珠花,用匣子裝好了給她:“今日下午放你半日假,出去尋狄雲吧。”
素秋面色更紅,本就是杏眼瓜子臉,這會兒的少女羞澀加上去,更顯嬌嫩了。
姬無歡接到訊息,中午便破例趕了回來,其實在翰林院他也無事可做。
才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挑了四個穩妥的侍女,又抱了抱乖巧的兒子,這才道:“明日是南詔使團入京的最後日子,今日天一黑,我便回去宮中接你。現在姬允將我的身份公之於眾,他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對我們做什麼,所以你千萬不要害怕,一切有我,我會安排好的。”
“好。”沈卿若是一人去,也不怕什麼了,可是這次還有安安。
姬無歡抬手將她擁出,輕輕嘆了口氣:“都是我給你帶來了這些麻煩。”
“是我給你招來了禍患才是。”沈卿鼻子一酸,低低笑起來。
旁的侍女丫環們均默契低下頭,姬無歡起身,輕輕在她額頭一吻:“一切都會好的。”
“嗯!”
沈卿下午走時,出了帶上這幾個侍女,還有先皇曾賜下的免死金牌。
安安中途醒了過來,跟沈卿玩了好半晌,快到宮門口時,才有沉沉睡了過去,嬌憨可愛。
沈卿實在捨不得兒子這麼小就經歷這麼多,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將他也帶入危險之中。
入了宮門,一路行去,八月底的天兒悶熱煩躁,鳥雀啁啾,似乎也不再悅耳,賢妃宮門前侍立的宮女遠遠瞧見沈卿過來了,這才忙轉頭回去稟了。
林妙月歪在軟榻上,一手撐著頭,好似在小憩,旁的宮女有條不紊的慢慢扇著扇子,看了眼冰匣子,又繼續入定似的扇扇子。
“讓她在外候著便是。”半晌,林妙月才開口。
宮女得了話,連忙出去了,但看著這日頭,正是曬人的時候,讓楚王妃抱著才不足三個月的孩子在外曬著,可不知道楚王妃能不能熬過去了。
沈卿得了傳話時,她身後跟著的奶孃和侍女均是一怔,旋即便朝沈卿看去。
沈卿卻是淡然:“既然娘娘都允許臣妾帶奶孃和侍女進來了,如今不讓進去,想來是有特殊因由,莫不是娘娘染了暑熱?”
宮女一怔,忙搖頭:“沒,娘娘在裡頭歇著呢。”說完,又覺得不對勁,忙閉緊了嘴巴立在門口不說話了。
沈卿抬眼看了看日頭,淺笑,林妙月當自己真是初入皇宮什麼也不懂的小女孩麼。
“娘娘若是不願見,那臣妾便告辭了。”沈卿說完,轉頭便要離開。
宮女瞧見了,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忙道:“楚王妃,娘娘只讓你在此等候呢。”
“在此等候?”沈卿看她,眸光凌厲了些:“如今日頭正盛,是娘娘不知,還是你未曾告訴娘娘?”
“這……”宮女語塞,娘娘哪裡不知,分明就是故意罰楚王妃的,可她哪裡敢說。
沈卿卻又道:“若是娘娘知曉,怎麼會讓我們在烈日下等著?況且如今寧國公與國公夫人才被匪徒擄走,生死未知,娘娘就是積德,也不會讓我等在此受烈日曝曬。”
宮女急的滿頭大汗,但林妙月卻到底是出來了,看著一身自己都不能穿上身的大紅衣裙,手指慢慢攥緊,露出笑意:“是下人不懂事,快些進來吧,楚王妃。”
沈卿莞爾,卻知道林妙月叫自己過來,多少存了幾分要輕賤她的意思,只淡淡笑道:“不知皇上可在宮中?”
“你尋皇上做什麼?”
“只是想勸勸皇上,賢妃娘娘到底是皇妃,讓娘娘您身上帶著麝香,實在是太不合規矩了些。雖然臣妾不是皇上內親,但作為臣婦,怎麼能看娘娘遭受這樣的罪。”沈卿淡淡看著她,一字一句說的非常清楚,旁的宮人們紛紛驚恐的低下了頭。皇上何時讓娘娘帶過麝香,若是娘娘自個兒帶了,這謀害皇嗣的罪名稍有不慎就扣下來了,那可是死罪啊!
林妙月微微白了臉,扶著一旁的嬤嬤才勉強站穩,盯著奶孃懷裡的孩子,冷聲問道:“這就是安安吧,生的真是可愛。”
“的確可愛。”沈卿毫不畏懼,甚至強勢的上前了一步,直視她的眼睛:“就連前兒偶然得見國公爺和夫人,也誇安安可愛,定能長命百歲!”她敢傷害安安,自己就敢滅她滿門,毀她前途,若論狠,她沈卿才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那個!
沈卿看到她張了張嘴,沒再說話,知道最起碼今日日落,皇上回後宮之前,她是安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