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自盡了。
訊息是在第二天一早才送到淮南王府的,一道送去的,還有那日二老爺要馮姨娘拿給姬無歡的匣子。
過來回話的丫環面色悽悽:“老夫人已經哭暈了,王爺,您回去看看吧。”
姬無歡開啟手裡的匣子,看著裡面僅有的一隻手鐲和一封信,面色緊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袁也立在一側,打發了丫環下去,才道:“王爺,可要準備馬車?”
姬無歡沒有說話,他只是如以前一般,面色漠然的去了書房,而後便沒再出來。
沈卿知道訊息時,姬無歡已經把自己關在書房半個時辰了。
素秋在一側端了羹湯來:“王妃,怎麼辦?”
“去準備馬車和素色衣裳。”沈卿吩咐道,她自然知道姬無歡心裡所想,他在肅穆公府忍耐了這麼多年,唯一的理由怕就是這位並無血緣關係的父親。
素秋應了聲,楊嬤嬤過來扶著沈卿:“王妃慢些走,王爺那兒,怕是自己也能想通,只是需要緩緩。”
“嗯,我就去書房外候著,左右也只是才懷上而已,不必這般小心的。”沈卿淡淡道。
楊嬤嬤瞧她這樣,也沒多說什麼,轉頭拿了披風過來給她披好,這才與她一道往外而去。
姬睿也來了,在書房外等著,瞧見沈卿時,看著她一身素色衣裙,怔了怔,旋即想起她已經懷孕,便掩去笑容裡的苦澀,道:“王妃可還好?”
“一切都好。”面對姬睿的問候,沈卿更像是見到了老友,有一種自然而親切的感覺。
再過三日便是年關了,二老爺倒是挑了個好日子走。
沈卿與姬睿一道在門口站著,淡淡問道:“皇上已經回宮了麼。”
“回了,才回去,姬薇便去鬧了。”姬睿淡淡笑道,看著她略顯消瘦的身形,生出幾分憐惜,卻偏過了頭去不再看,他擔心自己不吉利的異色雙瞳,會給她也帶來不幸。
沈卿看了看姬睿,看著他好似成熟了不少,只嘆短短時間,真是能磨練人。
姬睿見她不問,又道:“你不擔心姬薇說了你的壞話?”
“說肯定說了,但皇上信不信,或是在不在乎,只看你悠閒站在這兒,我便知道了。”沈卿淡淡笑道,若是皇上有別的想法,早就採取行動了,哪裡還會讓姬睿來告訴她。
姬睿失笑:“罷,早知你該想到的。還有,皇上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最近下了令,讓皇后一步不離的在身邊伺候,你們可以安心一段時日了。”
沈卿沒說話,皇上拘著皇后,也只是一時之計,他若仍舊不立太子,皇后的勁頭就會一個勁兒的往姬無歡身上使,沒個終結。
正說著,書房的門被拉開了,姬無歡出來,胡茬好似多了不少,人也顯得比以往少了許多英氣和寒氣。
沈卿從一旁楊嬤嬤手裡拿了素衣給他:“王爺,馬車已經備好了。”
姬無歡看著沈卿關切的眼神,拉住她的手:“卿兒,謝謝你。”
沈卿反手將他的手握住,溫柔的看著他:“我們走吧。”
“好。”姬無歡忍住喉頭泛起的酸澀,便與她一道往肅穆公府去了。
肅穆公府大老爺被抓,二老爺自盡,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來,肅穆公府失寵了,百年大族,從此將走向沒落,所以二老爺過世,尋常相熟的人家,也都只遣了子女過來,匆匆寒暄幾句便也離開了,沈卿幾人回來時,門口凋零,白色的布幔在寒風中飄揚著,屋中隱隱有哭聲傳來。
“王爺!”有人見到姬無歡過來,頓時興奮的上前見禮。
姬無歡看了看她,是元松房裡的人。
他沒有責備的心思,小心領著沈卿一道往裡而去。
靈堂設定的很簡單,一口棺材,幾隻蠟燭,也沒請大師來誦經超度,唯有馮姨娘跪在一旁悽悽切切的哭著,元修傑木然的跪在蒲團上不知想些什麼。
老夫人一身縞素坐在一旁,看到姬無歡夫婦,當即呵斥:“你們還有臉回來!”
沈卿淡淡睨了她一眼,她不正是希望無歡回來,好藉此脅迫他去救出大老爺麼。
姬無歡沒有看她,只安靜走到棺材前,取了冥紙,跪在了蒲團上,雙目發紅。
三夫人在一側連忙又讓人端了熱茶,拿了暖手爐來,小心遞給了沈卿:“王妃既然有了身孕,千萬莫要太傷心,當心傷了孩子。”三夫人小心勸慰道。
沈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瞧見她身後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怯怯的躲在後頭卻忍不住好奇的朝她看來,便也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個應該就是當初三夫人提過的,一直養在莊子上的女兒柔兒。
姬無歡燒完紙,準備起身去二老爺身前所住的地方看看,卻聽老夫人一身呵斥:“站住!”
三老爺嚇得一抖,趕忙退後了兩步。
老夫人可以說是憎恨的盯著姬無歡:“你就這樣走了嗎?死了的可是你的父親,你就這般無情無義,無動於衷?”
姬無歡不想跟她吵,畢竟這裡是父親的靈堂。
他護好沈卿,繼續往外走,老夫人咆哮起來:“姬無歡,你還是人嗎,你父親死了,你這個做兒子的,過來以後不聞不問,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嗎!”
姬無歡面色越發寒了,三老爺見此,忙道:“無歡吶,你爹死前可都還是在唸叨你呢,怎麼說你也應該在這兒守孝,等你爹入土為安再走啊。”
老夫人冷哼一聲:“沒心肝的白眼狼,你若是不管你爹,不管肅穆公府,那就走吧!”
姬無歡面色緊繃,沈卿拉著他的手輕輕捏了捏:“王爺……”
姬無歡將怒氣一點點壓下去,帶著沈卿欲走,卻聽到老夫人大聲的跟旁人吩咐:“不用準備下葬之事了,大老爺不回來,二老爺便不葬!”
三老爺和三夫人聽罷,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人死當然要入土為安,怎麼還能一直停靈在此處呢。
“娘……”三老爺想勸勸,卻不想老夫人手裡的柺杖猛地往地上一杵:“老二也該希望肅穆公府繼續存留下去,他即便是死,也還是肅穆公府的鬼,不像有些吃裡扒外的東西……”
“三日之後,若是父親沒有入土為安,肅穆公府當年做的那些醜事,你做的那些醜事,我會一條一條列出來掛在城牆上!”姬無歡望著老夫人,眸寒似冰,彷彿下一秒就能上前殺了她。
眾人均是被駭住,柔兒年幼,則是嚇得躲在三夫人身後小聲啜泣了起來。
馮氏捂著嘴不敢說話,老夫人則是鐵青了一張臉,瞪著姬無歡:“怎麼,你想把我也逼死嗎!”
她聲音尖利,讓人聽得耳朵直髮疼。
沈卿知道她慣會倚老賣老,耍這些無賴。
“二老爺乃是淮南王父親,若是老夫人不肯讓他入土為安,我們一定會入宮稟明聖上,請求聖上裁決!”沈卿直接道,沒再給她留臉面。姬無歡不擅長對付這樣的老無賴,她卻擅長。
老夫人氣得眼睛發暈,指著沈卿大喝:“你還顯丟臉丟的不夠多?”
“要丟臉,也不是淮南王府丟臉。老夫人如今年事已高,是該好好想想如何維護自己僅有的這些臉面了,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老夫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呢?”沈卿寒聲說罷,便看著地上的元修傑:“三公子,既然老夫人還認你,那父親的事就勞你多費心了。”
元修傑這會兒哪敢出聲,只能裝作沒聽到,但姬無歡卻不容許他沒聽到。
“三弟,聽到了嗎?”姬無歡寒聲道。
元修傑嚇得渾身發顫,瞅了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馮姨娘,再看看憤怒的老夫人,到底是點點頭:“是。”
老夫人頭暈的厲害,但她就指著這一次逼姬無歡救出元松呢,否則便再沒有機會了。
“無歡……”她見強勢的不行,終於來軟的了:“你在祖母身邊這麼多年,在肅穆功夫這麼多年,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肅穆敗落下去嗎?無歡,你不會這般狠心的對不對,祖母年紀大了,難免有時候會糊塗,你不會跟祖母計較的,對不對?”老夫人說著說著,淚就滾落了下來,但沈卿看得出來,她這淚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想到肅穆公府即將在她的手上毀於一旦。
三老爺見狀,也忙道:“對啊無歡,你就幫我們這一次,好歹你也是在肅穆公府長這麼大的對不對?”
三老爺此話一出,姬無歡的神色更加冷漠了。他在肅穆公府多少年,就被他們算計陷害了多少年。
“元松的罪狀已經罄竹難書……”
“那是那些百姓該死,他們本就是低賤到塵埃裡的下作人,憑什麼殺了他們,拿了他們一點點銀子,就要將我的松兒判死罪!”老夫人崩潰大喝。
姬無歡已經徹底斷了對肅穆公府的念想,帶著沈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老夫人看著姬無歡走了,知道希望是徹底斷了。
她頹廢的坐癱坐在了地上,看著冷冰冰的棺材泣不成聲:“你為什麼要現在死,你為什麼不幫幫娘救出你大哥,你這個不孝子,不孝子!”
眾人都不再說話,三夫人藉機帶著柔兒出了屋子。
姬無歡已經到了府門前時,才見到三夫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小包袱。
“無歡。”三夫人上前來將包袱遞給他:“這是我偷偷去二哥房裡拿來的,裡面都是一些信,信面上寫著的都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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