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次甲辰,暮秋吉日。
六門子弟付生攜六門眾人,謹以清香素果之儀,昭告於祖宗神位前:
六門立世,術承天道。
濟世安民,德配陰陽。
今六門子弟恪守祖訓,持身正道,不敢有違。
話音落下,眾人齊齊叩首作揖。
付生又唸唸有詞:
三柱清香通祖慧,願祖宗庇佑門人,術法精進,不墮邪徑。
眾人又是齊齊三叩首。
一起說道:六門子弟,永記祖德,若違此誓,天地共鑑。
帶著眾人一番焚香叩首之後,付生率先坐回主桌,他笑著說:“家宴已備妥,各位動筷子吧。”
付生動了一筷子,眾人才開始拿起筷子,各桌菜色都一樣。
小菜是八寶醬菜、揚州醬瓜、糖醋嫩姜、梅乾菜四樣,用掐絲琺琅的小碟裝盤;冷盤是醉雞絲、五香薰魚兩樣,碟子用的鈞窯紅釉;熱菜是火腿煨冬筍、彩椒牛肉粒,碟子用的是龍泉青瓷。
粥品有兩樣,黃芪當歸粥、碧粳米粥,都配了瓷盅;麵點有三樣,芝麻燒餅、千層糕、銀絲捲,一律用的竹籠。
齊福在外面糙慣了,一時有點不適應。
他抬頭往付瓊那一桌看,付昀夾了塊棗泥山藥糕給老婆,趙春梅笑著伸碗接下,一家人看起來溫馨和諧。
齊福一直覺得阿瑤像個熟人。
他這幾年鮮少回家,趙春梅在六門又深居簡出的,她對這位嬸嬸印象沒多少,此刻看見她這張臉,齊福腦子裡斷掉的弦終於搭上了。
阿瑤和她的眉眼有七八分像。
付瓊?阿瑤?
合在一起是瓊瑤,“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這不就是定情詩?
齊福的筷子吧嗒一聲掉了,尋屍,長相,名字都對上了,巧合多了那就不叫巧合了。
“沒規矩,跟著走了趟陰,就不知道太陽從哪邊升起了?”張暉可算找到機會了,夾槍帶棒的開始奚落起齊福。
“吃飯也堵不上你的臭嘴。”齊福將筷子重新放好,索性也不吃飯了,反嘴就懟了回去,“這話我咋聽著這麼酸呢,你想去走陰,也得有人帶啊。”
張暉氣得面色鐵青,這話猶如戳到了肺管子,城南滅門案就是他先接觸的,入了魂,因為學藝不精被反噬了,到現在五感還沒好齊全,吃飯跟嚼蠟似的。
他大罵:“齊福你個廢物,你敢笑話我。”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張宴適時出來打圓場。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
齊福下了桌並沒有走,見張宴要去找付瓊,他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不遠處的走廊楚,有個人正站著跟付瓊說話,那人手裡拿了ipad,一張一張划著照片給她看。
付瓊微微側頭,正仔仔細細地看著照片,偶爾伸手往回翻幾下,漸漸黛眉蹙了起來。
她停頓了下對那人說:“預算我再加你三成,名單加幾個人,把宴席改到風雨橋的街道上。”
那人喜笑顏開,立刻拿筆記錄起來。
等齊福兩人繞過長長的走廊,走上近前,付瓊又說:“我建議你搭遮陽棚,一是有位重要的客人剛做了醫美,不能曬太陽,二是萬一下雨也有保障。”
“當天的宴會佈置,禁止用紫色,早宴不設整禽,全席不用苦瓜。”
齊福側耳聽了下,心裡疑惑。
他問旁邊的張宴:“避諱紫色我知道,那是因為老祖宗穿紫衣,但這不吃整隻雞,不用苦瓜有什麼講究嗎?”
“雞是司晨之牲,不吃整雞是為全了勤勉之德的意思,六門祭祖求的是甘不是苦,所以不吃苦瓜。”
齊福聽完只有一個感受,那就是:六門的門主不是人可以當的,不光得博覽群書,還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面面俱到。
何況喜宴只是一部分,接送賓客、安排修繕屋舍、祭祖用的一應東西,全都需要操持。
他就光聽聽,都覺得頭大如鬥。
那人記錄完,又問付瓊:“除了這些,還有別需要變動嗎?”
付瓊朝齊福和張宴頷首問候,回過頭繼續說:“走廊及沿途用模擬花布置,以免有人鮮花過敏,最好再備上過敏藥;整個內宅加強一下安保,防止有人偷拍。”
“偷拍?祭祖有什麼好拍的?”
那人說完這話,見付瓊突然沉了臉,就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連忙轉移話題:“那客人的名單,請柬和坐席還需要調整嗎?”
“坐席調整一下,名單之後重新發給你。”
付瓊接過ipad,往前翻了幾頁,指著那一桌的座點陣圖說:“李總和霍總最近競爭一個專案,分開坐吧,林局和劉局一向不對付,也別坐一起了。”
齊福伸頭過去看,名單上和座點陣圖只有姓沒有名,他本以為是些普通客人,乍一聽名字,不是富商,就是領導,怪不得要安排這麼細緻。
付瓊安排完這些,對那人說:“好了,就先這樣子吧。”
張宴見她忙完了,立刻上前提醒。
“張部長正在辦離婚,請柬是不是要去掉攜夫人,還有賈總,請柬改寄他秘書吧,聽說他最近跟外面的花頭打得火熱,保不齊會帶這位來。”
齊福終於知道,付瓊為什麼看重張宴,因為人家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全面,太全面了!
就算再給他十個腦子,他都想不到這些細節。
付瓊輕輕“嗯”了聲,轉身往花廳裡走,張宴跟了上去,雜事太多,需要一件件彙報。
齊福也厚著臉皮跟了去,他思來想去,付家他能接觸上的就只有付瓊。
只是這頭髮怎麼才能弄到呢?
為了不那麼做賊心虛,齊福給自己找補:“我跟著學習學習,看看有什麼事能幫忙?”
付瓊側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往花廳走。
她今天穿了個藕色上衣,早上有點涼,批了件同色系的披肩,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披散,齊福瞅準時機伸手捏了根頭髮。
付瓊像是有感應,突然回頭,齊福嚇得手一抖,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