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內,這邊的李蘭兒正提著一隻空碗,在夜風中瑟縮著前行。
方才那碗稀粥本來就沒吃進去多少,腹中還正空著呢,在村內走著,那股鹿肉更清晰、更饞人了。
不過比餓肚更慘的,是她現在冷得發顫的心頭!
嫁進陸家才半天,她就明白了,這陸家根本不是真心待她,不過是把她當成一個能為陸生避開兵役的工具罷了。
說到底,自己這個石女還是會跟上次結婚一樣,被嫌棄、被孤立。
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甚至...甚至連那被趕走的柳清瑤都不如。至少柳清瑤還有個能當眾護著她的陸沉。
想到陸沉,她沒注意到自己悄然間加快了腳步。
這是在幻想著能喝到些鹿湯也行啊。
可是越往草棚處去走,她的心頭就越慌。
剛才在村口喧鬧時,她也躲在門房裡偷了幾眼。
陸沉護妻固然暢快,可那副質問潑皮的架勢,讓她感到一種本能的懼怕。
這種與眾不同的駭人氣息,是她從未在尋常農夫,甚至是獵戶、護院身上感受到的!
簡直像頭人形的大蟲!
但是...公爹的威脅仍在耳畔,她還是得硬著頭皮尋到村尾,準備行動。
到了村尾,李蘭兒發現院門沒關。
她深吸口氣,儘量鼓起勇氣抬眼望過去,卻瞬間被那院子裡的景象吸引住,就連臉也紅了幾分。
只見叔叔陸沉正裸著上衣坐在簡陋的木桌旁,肌肉還是那般的精壯,定是個在哪兒都異常有力的漢子。
可讓她臉紅的不止這點。
那個被公爹和丈夫嫌棄成‘病秧子’、‘定不能生育’的柳清瑤,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桌邊?!
憑什麼?憑什麼柳清瑤一個被拋棄、被鄙夷的女人,能夠上桌?
李蘭兒在心裡瘋狂質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然而,更讓她心絃震顫的是...
不止上桌,院裡的兩人竟然你儂我儂了起來?
只見陸沉手中握著一隻碗,未直接飲用,而是將碗湊到了柳清瑤的唇邊。
柳清瑤也微微張口,輕巧地從陸沉的碗中啜了一口肉湯。隨後,她也舀了一勺肉,遞到陸沉嘴邊,示意他嚐嚐。
接著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這溫馨、親暱的一幕,更加震懾了李蘭兒的心神。
她的瞳仁瞬間緊縮,呼吸也為之一滯。
他們...不僅坐到了一起,竟然還在如此親暱的互相餵食?!
那種親密無間、發自內心的體貼與關懷,是她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在任何一對夫妻身上,更別說在她自己身上感受過的。
她本以為,柳清瑤被趕出來,陸沉最多也就是把她養著。
但是她瞧著柳清瑤眉眼間處的放鬆與幸福的微光,分明是一種被疼愛、被珍視後才有的神采。
僅僅才一天,差距怎麼會如此之大....
柳清瑤不但生不了子,身段也比她差些,這樣的女人,卻能夠得到這樣的對待?
而她這個名義上的新媳,卻像個被主人呼來喝去的物件...
一股帶著苦澀的嫉恨,瞬間纏繞上了李蘭兒的心臟。
然而,這股嫉恨來得快。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洶湧而來的濃濃酸楚與悲涼。
她在這陸家,根本毫無地位可言,只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拋棄的工具,一個替陸生擋災的擺設。
她的未來,看不到一絲光亮。
“是...姐姐嗎?”
就在李蘭兒沉浸在自我悲憫中時,一道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柳清瑤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帶著些恰到好處的驚喜與熱情,朝著她走來。
“姐姐怎的來了?夜裡風大,快些進來吧。”
說著,柳清瑤還輕柔地拉起了李蘭兒冰涼的手,把她往院裡拽。
然而她越是大方,剛才對她產生嫉恨的李蘭兒就越是羞愧。
她連忙收斂了臉上覆雜的神色,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妹妹,叫我蘭兒就好了。我...無意打擾,實在是公爹催著來...”
“蘭兒姐,你先坐下吧。”柳清瑤輕輕推著李蘭兒阻斷了這段話。
她瞭解陸家是個什麼地方,更清楚李蘭兒的處境。
眼下她肯定是被逼著來這裡要肉,捂著肚子的樣子怕是飯都沒吃完就被趕出來了:
“我知道姐姐的來意,還是先喝碗湯暖暖身子吧。”
柳清瑤說著,便舀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鹿肉湯遞到李蘭兒面前。
那湯色澤金黃,散發著濃郁的肉香,誘人的油脂在湯麵上泛著光澤。
李蘭兒的目光瞬間被那湯吸引,眼珠子牢牢地黏在那塊露出水面的肉塊上。
她吞嚥著口水,卻不敢直接伸出手去接。
這是湯嗎?碗裡竟然有塊肉!
她已經很久,沒有聞過如此醇厚的肉香了。
更別說,這碗裡還真有塊肉能吃到!
柳清瑤也注意到了李蘭兒的眼神,心下暗歎一聲,輕聲解釋道:
“蘭兒姐,你也知道,陸郎和陸家已經分家了,如今...是各過各的了。
這鹿肉的事兒,得讓他拿主意,我可做不了主。不過,姐姐先把這碗熱湯喝了吧,稍後再回去。”
說著,她幾乎是強行把塞到了李蘭兒的手中。李蘭兒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了湯碗,小心翼翼地捧著。
她猶豫了片刻,雖然肚子一直在叫,但還是沒有立馬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