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有些佝僂，眼中卻是有精氣神的，對著我笑的時候慈眉善目，讓我格外安心。
眼前一切都逼仄，我的心卻格外的踏實。
那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我想要留在這裡的緣由。
——大概是這個房子裡，有我許久沒有接觸到的，鮮活的人氣。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大家相互做了自我介紹，我知道了那姑娘姓周名依，父母雙亡，和奶奶相依為命。
這房子是她的父母當年留下的，因為沒有家中支援，房貸都還沒清。
那時候周依還小，沒有謀生能力，父母死後家中瞬間便拮据了起來，她面臨著輟學的風險。
有親戚打這套房子的主意，提出幫她們把這套房子賣了再供她讀完大學，被奶奶拿著柺杖打了出去。
“欺負我老了不中用了！我這身子還沒進黃土呢，眼睛就移不開了！什麼東西！”
時隔多年，周奶奶說起當時的情況，依舊義憤填膺。
我默默地聽著，間或用疑問表達自己的好奇。
“然後呢？你們怎麼處理的？”
周奶奶回憶起當年的崢嶸歲月，依舊是洋洋得意的。
“然後？我不能讓我孫女輟學啊，又不想把這房子丟了……就想了這麼個法子，把家裡的房間隔出來，租出去了，覆蓋了房貸，又自己出去找了個打掃清潔的活，供她唸完了大學。”
周依聽得眉目低落。
“奶奶你辛苦了，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孝順你的。”
周奶奶笑得見牙不見眼。
“哎呀你這孩子，怎麼一說起來這些就不高興了呢？你要想啊，這麼艱難我們也過來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我的心裡忽然一動。
這麼艱難也過來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那話聽起來幾乎有些強詞奪理，卻直擊我的內心最深處，我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並不豐盛的晚餐，聽著她們在社會上掙扎著過活的心酸，想起之前的種種，恍若隔世。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為生存本身而奮鬥著，我那一點糾結，實在太像是閒愁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時候，還一直回想著周依和周奶奶的對話，只是旁聽的幾句對白，卻似乎包含著許多智慧，讓我下意識珍之重之，不敢忘懷。
迷迷糊糊之間，我聽到門被開啟，而後走廊上有腳步聲響起。
周依之前說過，其他房間包括客廳都是已經租出去了的，所以我聽到那聲音的時候只是愣了一下，並沒有放在心上。
反正門已經鎖住了，至於被吵醒……
我本來也沒有睡著，何況住到這裡來，圖的就是接觸接觸普通人，不要再單方面的傷春悲秋緬懷過去。
我甚至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了，確認了孩子沒醒之後，翻身繼續睡去。
然後還沒躺得安穩，就又聽到尖銳得劃破長空的哭喊聲。
“嗚嗚……你幹什麼？又不是我故意跑到你面前去的，是他主動來找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