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了他剛剛鼓起的、名為“拒絕”的氣球。他總是這樣,在她面前,所有的防禦都顯得那麼可笑而徒勞。心底那點可憐巴巴的掙扎,瞬間潰不成軍。
“好吧,我有。”
沒有辦法,在陳雯雯面前撒謊,對他而言,是比屠龍更艱鉅的任務。他天生不具備這種天賦。
對話方塊頂端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彈出新的資訊:
“那你明天的社團活動會來吧。”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打出這句話時,手指在鍵盤上的輕微停頓,以及傳送前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期許的眼神。她需要他嗎?或許不是那種意義上的需要。
就像習慣了一直在角落裡安靜存在的背景板,如果有一天它消失了,總會覺得少了點什麼。那是一種朋友式的依賴,混雜著一點理所當然的支配感,像空氣一樣自然,也像空氣一樣讓人無法拒絕。
他盯著螢幕,心裡那個“從拒絕陳雯雯開始的”的宏偉計劃,在這個小小的對話方塊前,脆弱得像一隻被雨水打溼的紙飛機。路明非手指懸停在鍵盤上,最終,還是敲下了兩個註定無法逃脫的字:
“來的。”
對面又發過來一條訊息:
“要保證。”
路明非苦笑了一下。保證?向誰保證?向陳雯雯?還是向那個渴望平凡卻永遠無法真正平凡的自己?他敲下最後的回覆,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
“我保證。”
好吧。終究是沒能推脫掉。他向後靠在椅背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這大概就是所謂“普通人生”的必經之路吧?充斥著這樣微小而無力的妥協,在喜歡的人面前永遠挺不直腰桿,在命運真正猙獰的面目揭開之前,沉溺於這片刻的、由文學和少女構成的、帶著點肥皂泡般虛幻甜美的日常裡。
這條拒絕之路的第一步,就這樣,輕易地,被一個棒球帽女孩的頭像堵死了。
明明已經在這條該死的、佈滿荊棘與龍骸的時間線上反覆跋涉了那麼多次,像一具被詛咒的提線木偶,一遍遍重演著悲歡離合。
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鐵石,至少在面對陳雯雯時,那份屬於少年路明非的、帶著塵土和肥皂泡氣息的悸動,早該在無數次輪迴的碾壓下灰飛煙滅。
可為什麼?
為什麼僅僅是對話方塊裡那個棒球帽女孩頭像的跳動,僅僅是幾句帶著點熟稔和理所當然的對話,就讓胸腔裡那顆本該冷卻的心臟,又像十七歲那年一樣,笨拙而用力地撞擊著肋骨?
難道是因為這次重生的錨點,被命運之釘死死楔進了這荷爾蒙和試卷味瀰漫的高二時光?路明非心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隨著重生次數越多越對陳雯雯沒有抵抗力,但是路明非已經決定作出改變。
不行,這次社團活動結束之後必須要抵制“陳雯雯的誘惑”!
算算日子,師兄已經去過尼伯龍根了,自己註定無法陪他度過那段至暗時刻,夏彌也應該在他身上刻下烙印了吧。
在仕蘭對路明非最重要的人其實是楚子航,至少對未來的路明非來說是這樣的,但是像師兄這樣的人其實更擅長如同獅子般獨自的舔舐傷口,所以路明非覺得自己沒必要過分插手他的事。
當然,和夏彌有關的除外,他們都是他灰暗人生裡,為數不多可以稱之為“朋友”的錨點,是他願意為之拔刀、為之沉淪的……不可或缺之人。
用古德里安教授的口吻來說,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