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這一步佈置,尉繚深吸一口氣,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小巧精緻的玄色旗幟,那旗面上用最纖細的金絲繡著一條蟄伏的蟠龍。
他將這枚旗子,莊重地遞向嬴羽。
“第二步,此為關鍵中的核心,決定成敗的重中之重!”
尉繚沉聲道:“入宮通道既開,趁逆賊嫪毐叛軍主力被牽制在主殿區域與禁衛纏鬥、甚至可能已攻入外圍的時刻……”
尉繚的推杆在沙盤上代表複雜宮牆和陰影區域的縫隙中急速穿行,最終點在主殿後方一處極為隱蔽的迴廊節點。
“臣下規劃了三條隱秘潛行通道,皆是當年營造圖紙上未載、嬴櫟大人告知的夾壁與密道,君上親自率領所有潛行入城的死士,在此處集中,直趨蘄年宮。”
推杆猛地揚起,然後狠狠刺向代表著主殿心臟位置的那座金色小旗。
“確保王上在混亂中‘不幸崩殂’,務必在嫪毐的叛軍或守護王駕的力量造成既定事實之前,由君上親自出手,以無上雷霆手段,達成目的,甚至嫁禍於嫪毐叛軍,此為整個行動的最終目的之根基!”
他的目光轉向代表楚系赤旗最為密集、尤其是昌平君熊啟府邸模型的位置,推杆帶著刺骨的殺氣橫掃過去。
“第三步,必須與第二步近乎同步!”
尉繚厲聲道:“桓齮大軍一入宮門,在保證‘平叛’大局的前提下,分出最精銳、最可靠的一批死士!這批人由樊於期親自帶領!他們的首要目標不是別人,正是——”
尉繚手中的推杆如同閃電般刺穿了代表昌平君熊啟府邸模型上的那枚最大赤旗。
“昌平君熊啟,及其身邊所有核心黨羽,一個不留,必須殺透,絕不能給此人一絲喘息、逃離或組織反抗的機會。華陽太后年老體衰,在宮苑深處……”
他的推杆指向另一處富麗宮殿模型。
“安排特定人手,在其宮苑製造‘走水’或‘驚嚇’混亂,趁亂送其上路,楚系核心徹底拔除,其勢力在咸陽的根基才算動搖!”
最後,尉繚的推杆指向呂不韋章臺宮區域的黑色旗海。
“第四步,宮牆之內刀兵甫歇,宮牆之外,烽煙便起!此非鐵血刀兵之爭,乃朝堂唇槍舌劍之局,卻同等致命!”
尉繚拿起代表甘茂、馮劫的官員標識,拍在代表宮外御史臺和城防軍駐地位置。
“由甘茂、馮去疾大人,在宮門血戰尚未完全結束,或訊息剛剛傳出之際,立刻於咸陽城中,發動早已備好的全部力量!以御史臺最高儀仗為先導,打出‘徹查禍因、彈劾禍首’的旗幟,直指章臺宮!罪名就以呂不韋‘懈怠瀆職’!更可直接控訴其為嫪毐亂政之幕後黑手,縱容乃至蓄意釀成此禍,其心可誅!”
他又拿起代表嬴櫟的旗幟,用力頓在宗正府位置。
“同時,嬴櫟大人結束宮門控制之責後,立刻脫身,率領所有核心宗室元老,聯名施壓!打出‘肅清朝綱、清除穢孽’的旗號,拿下呂不韋麾下勢力。”
尉繚推杆向西直指城外,落在一處象徵大營的插滿小旗的模型。
“蒙驁、王翦兩位將軍,他們駐紮於咸陽外圍的咸陽大營精銳,於此日清晨起,便需例行大規模野戰操演,甲冑在身,距離咸陽城西門、南門僅十里!待到宮變訊息傳出,甘茂、馮劫彈劾發動之際,兩位將軍務必毫不猶豫,立即下令大軍開拔!直抵咸陽西、南兩門之外,進行警戒,形成泰山壓頂之勢!勿需攻城,但必須讓呂不韋及其黨羽,感受到軍容鼎盛、鐵壁合圍的死亡陰影,使其黨羽膽寒,使其不敢負隅頑抗,威懾,足矣!”
推演半天,細密的汗珠從尉繚的鬢角滲出,沿著剛毅的側臉滑落,滴在沙盤的邊緣木框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他講罷這環環相扣、步步殺機的龐大布局,喘息略微加重,目光炯炯地看向立於沙盤另一端的嬴羽,帶著徵詢與決然。
此刻,嬴羽的身姿彷彿萬載寒鐵鑄就的雕塑,在深潭暗流中巋然不動。
自尉繚展開推演的那一刻起,他銳利如蒼鷹的視線,便牢牢鎖定在沙盤之上,緊緊攫取著沙盤上的每一個細微變化,緊隨著推杆的每一個移動,沒有錯過任何一處要點。
當尉繚口中說出第二步“確保王上崩殂”的字句時,嬴羽那雙深不見底、宛若墨玉的眼瞳最深處,驟然掠過一絲近乎虛無的冰冷死寂,旋即又歸於永恆的沉寂。
那寒意來得快,去得更快。
“第二步,由本君親自出手,絕不容半分閃失。”
他斬釘截鐵的話語落下,目光已如實質的刀鋒,緩緩移向沙盤上那枚象徵著昌平君熊啟的赤色大旗。
無形的銳意彷彿在旗面上反覆切割、穿刺,旗面彷彿被無形劍氣激盪,微微震顫。
“華陽太后與熊啟,必須死透!楚系一脈的核心人物,務必連根拔起,斬盡殺絕!本王不要俘虜,不要活口!”
“讓他們在明日宮變的烈焰與混亂中,一同化為無人辨識的焦炭與血泥!”
他倏然抬首,目光如淵如獄:
“情報遮蔽乃成敗之基石,本王動手之處,必須化為絕對混沌!所有非我陣營的耳目,必須在此刻、此地,變成徹底的瞎子與聾子!”
尉繚聞聲,當即躬身,沉聲應諾:
“君上放心!一切交予繚!”
身為兵家一代大宗師,尉繚自有通天手段與無上智謀,足以將一切意外隔絕於千里之外,確保計劃如磐石般穩固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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