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光陰,如同這池底沉澱的淤泥,看似平靜無波,內裡卻承載了太多不為人知的暗流與沉渣。
孝文王嬴柱薨逝,公子傒的敗落。
而子楚這個在趙國為質多年、幾乎被遺忘的公子,卻在呂不韋傾盡家財的運作和華陽太后的傾力支援下,奇蹟般地登上了王位,成為莊襄王。
而為了安撫勢力依舊龐大、且對楚系勢力滲透極度警惕的老秦宗室,初登大位的子楚不得不做出姿態。
於是,嬴羽這個“病弱”卻因母系出身純正老秦而頗得宗室好感的幼弟嬴羽,便成了絕佳的安撫物件。
食邑豐厚,位尊而無實權。
而這,正中嬴羽下懷。
遠離漩渦中心,韜光養晦,積蓄力量。
只是,子楚這位試圖彌合各方裂痕的君王,在位僅僅三年便撒手人寰,留下一個年僅十三歲,根基淺薄的嬴政。
而權力的真空瞬間被貪婪的巨獸填滿,呂不韋攝政,羅織黨羽,權勢熏天,其商人出身的背景和行事風格,天然為崇尚軍功的老秦貴族所不齒;楚系外戚以深居後宮的華陽太后為尊,以年富力強、野心勃勃的昌平君熊啟為爪牙,勢力盤根錯節,不斷擠壓著老秦宗室的生存空間。
更有甚者,太后趙姬與假宦官嫪毐穢亂宮闈,醜行昭彰,氣焰卻日益囂張,儼然成了咸陽城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
嬴政在這三方巨頭的夾擊下,風雨飄搖,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危樓。
大秦的朝堂,早已不是莊襄王初立時那試圖彌合、平衡的樣子了。
呂不韋的專權跋扈讓文臣側目,其商賈習氣更讓蒙驁、王翦等軍功貴族嗤之以鼻;楚系的貪婪與跋扈,如同不斷蔓延的藤蔓,勒得嬴櫟等宗室元老喘不過氣;至於嫪毐的醜行,則是懸掛在所有人心頭、心照不宣卻羞於啟齒的恥辱。
而嬴政本人這個“生於趙、長於趙”的秦王,在許多老秦人,尤其是那些以血脈純正為傲的宗室和世代浴血奮戰的軍功貴族心中,始終存著一份難以消弭的“非正統”芥蒂。
他的童年不在咸陽,他的根基不在老秦,他更像是一個被呂不韋和華陽太后聯手推上前臺的、帶著趙國烙印的符號。
“這潭水,夠渾了……”
而渾水才好摸魚,他這二十年,可從未真正閒著。
現在或許就是他最好的契機!
一陣壓抑短促的輕咳從嬴羽喉嚨深處傳出,微微震顫單薄的身軀。
“呼…咳咳…”
“君上。”
聲音清冽,如幽谷滴泉。
只見一名身著素青曲裾深衣的侍女不知何時已無聲侍立在迴廊角落裡。
她身姿挺拔若松,氣息沉穩收斂近乎無痕,顯然是精心訓練出的貼身侍女。她雙手捧著一個素陶藥盅,蓋子已輕輕掀開一角,氤氳的藥氣帶著苦澀辛辣,刺入溼冷的晨風。
嬴羽沒有回頭,似乎對侍女的到來早有感知。
他依舊望著湖面,方才因錦鯉躍動激盪的漣漪正緩緩平復,水面倒影破碎又重圓。
藥氣盤旋著,試圖鑽入鼻腔,他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隨即鬆開。
無需言語!
而侍女默默上前一步,將冒著苦澀熱氣的藥盅穩穩遞至嬴羽觸手可及的位置。
然而,就在嬴羽指尖觸及溫熱的陶盅邊緣剎那,異變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