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何等眼力,一眼便看出這笑容僵硬如面具,嘴角的弧度眼角的皺紋都像經過千百次練習固定下來,看不到半點真誠。
“住店。”
蘇辰淡淡應一句,從袖中取出一小錠銀子隨手拋過去,這是房錢。
他又取出一錠分量更足的銀子,屈指一彈,那銀錠在空中劃出漂亮弧線,精準落入店小二懷中。
“剩下是賞你的。”
這一錠銀子足有十兩,足夠一個尋常人家半年開銷。
對一個客棧小二來說這絕對是天降橫財。
收到如此豐厚賞賜,對方就算不大喜過望,至少也該有些驚喜。
那店小二接到銀子的瞬間,臉上表情卻沒任何改變。
他只是用一種程式化動作將銀子揣入懷中,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標準至極的職業假笑,連嘴角弧度都未擴大一分。
“多謝客官賞賜!客官您樓上請!小的給您安排一間朝南最安靜的上房!”
他高聲唱喏聲音依舊熱情響亮,引著蘇辰上了二樓。
蘇辰跟在他身後,眼中冷意更甚。
若說之前的職業假笑可以解釋為生活所迫麻木,面對這筆足以改變他生活的意外之財依舊毫無情緒波動,這就絕不正常。
問題很大。
房間很乾淨,推開窗正好能看到樓下繁華主街。
蘇辰沒有急於探查,像一個真正旅人讓小二送來一些酒菜。
他坐在桌邊自斟自飲,目光卻透過窗戶冷漠觀察著下方那“熱鬧”街景。
時間就在這詭異平靜中緩緩流逝。
很快夜幕降臨。
白日喧囂漸漸散去,街道上變得空曠。
家家戶戶亮起燈火,昏黃燈光卻驅不散籠罩城市上空的無形陰霾。
蘇辰沒有點燈。
他靜靜坐在窗邊黑暗中,與夜色融為一體。
當最後一絲天光被黑暗吞噬,整座城市徹底陷入沉睡時。
他緩緩閉上雙眼。
下一刻,浩瀚如海的神念以他為中心如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向四面八方蔓延。
神念越過屋頂穿過牆壁,掠過每一個沉睡的生靈。
在他的神念視角下,這座城市不為人知的恐怖另一面,被無限放大清晰呈現在他腦海。
他看到城東那座本該香火鼎盛庇佑一方的城隍廟,此刻蛛網遍結神案落滿厚厚灰塵。
那尊泥塑城隍神像雙目無神望著廟外,彷彿在無聲哭訴。
他看到城南的土地祠裡,土地公公神像更是被人推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早已斷了香火靈性全無。
整座城市所有供奉正統神靈的廟宇祠堂,無一例外盡數荒廢。
取而代之的,是在每一戶人家的廳堂正中,都供奉著一尊通體漆黑無面無相的詭異泥塑。
那泥塑造型極為簡單,彷彿只是孩童隨手捏成的泥人,沒有五官沒有四肢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可就是這尊看似粗陋的泥塑,卻彷彿一個連線無盡深淵的黑洞。
蘇辰的神念能清晰“看”到。
一縷縷肉眼凡胎不可見的,代表著“喜、怒、哀、樂、愛、惡、欲”的七彩光絲,正從城中每一個生靈,無論男女老幼甚至牲畜的天靈蓋中緩緩溢位。
這些光絲在空中匯聚成溪流,最終如同百川歸海盡數被那尊尊無面邪神泥塑貪婪吞噬。
這是一個完整生靈最基本的情感。
是區分人與木偶生與死的根本。
此刻卻正被一種詭異力量一點點從他們生命中剝離。
難怪整座城的人都如同行屍走肉。
他們的靈魂正在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