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離開這裡了。
三年來,他頭一次那麼迫切地想要離開這裡。
步伐越來越快,身後對他的挽留聲不斷,他充耳不聞,不知何處伸出一隻手,緊緊拉住他的手腕。
“辰哥!你怎麼了?”林超抱著文具,對上他含著溼意的雙眼,“沒考好嗎?”
言嘉辰想要掙脫,林超不肯放手,繼續追問:“跟兄弟說說,什麼事?”
“放手。”他緊咬牙關,沙啞道。
“你……”
“我說放手!”他扭頭朝著林超怒吼。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對林超發這麼大火。
林超不知所措地鬆手,想要解釋什麼,言嘉辰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學樓,朝著校門跑去。
他一路奔跑,從擁擠的家長中間穿過,他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奔跑,頭頂的綠蔭隨風搖晃,腳下的光斑散亂一地,夕陽一點點沉入天際,心裡的痛苦因無望的追逐而達到頂峰。
他停下來,環顧四周,發現他正站在蘇韻雯小區門口,周圍的環境親切熟悉,不遠處的書店,似乎還殘留著兩人身影。馬路對面的圓桌,他似乎還能看見兩人在燈下說說笑笑的模樣。
而現在,他卻連連後退,像闖入禁區一般,扭頭逃開。
他與她的家,相距500米,藍中和七中,相距50千米。這路途說短不長,但與他而言卻如鴻溝,是他無法跨越的。
傍晚,最後的餘暉消失在西方的天空,他按下言舒萍家門的門鈴,門被開啟,露出一張驚奇的臉。
他越過她,徑直走進去,坐在沙發上,眉眼低垂。
“不是,大哥,你中考完不回家來我這裡幹嘛?”
言舒萍察覺到言嘉辰心情的低落,小心問:“我跟你爸媽說你在我這裡住下,今晚不回家?”
“嗯。”
“行。那一會準備吃飯。”
“言舒萍。”他叫住她,“我不太舒服?”
“我就說你臉色看起來那麼不對,說,哪裡不舒服?”
“心裡難受。”
像是缺了一塊,又疼又空。
“那怎麼辦?”
“有酒嗎?”
“你要幹嘛?”言舒萍警覺地望向他,見他起身,抱住他不讓他走,但那時言舒萍不過一個十歲小孩,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言嘉辰將冰箱裡的啤酒拿出,放在桌面上。
“你不能喝酒。”
“我難受。”
言舒萍撐著腦袋,“怎麼難受?考砸了?”
他搖頭,拉開拉環,啤酒噝噝的響聲清晰可聞,他將酒灌入喉中,酒的烈性讓他不住咳嗽。但他眼底的倔強不減反增,他通紅的雙眼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迷濛,臉頰爬上紅暈。
不知多少罐之後,準確來講言舒萍家裡的所有啤酒都被言嘉辰喝完了,酒勁上頭,他伏在桌上,輕輕抽泣。
鹹溼的淚水在口腔中苦澀。
“怎麼了……你別哭啊……”言舒萍手忙腳亂地拿紙巾給他擦眼淚,“是不是難受?喝了這麼多,實在不行我們去醫院。”
“沒有機會了……”他無意識地呢喃著。
“什麼?”
“她是自願的……她討厭我。”
言舒萍摸了摸言嘉辰的額頭,並沒有發燒,她只看見言嘉辰的眼中有著化不開的痛苦與苦澀,淚水在燈光下閃著光。
“我們……沒有機會再說一句話……再好好地見面了……”
從他寫下英語作文的最後一個句號開始,就沒有可能了。
“你知道嗎……言舒萍……我發現……在撕下一切被包裝的外表後,我是一個懦弱的、無能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
“我無論做多少,我無論多努力地想去撕破他們的利益網、關係網……都無濟於事……”
他啞著嗓子,朦朧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苦笑道:“然後……那個網就把我結結實實地包裹了……”
然後,夢碎了一地,一如那年藏著告白紙條的願望瓶,在一年前的盛夏,摔得粉碎。
他的熱烈張揚,一如那日沉入天際的夕陽,隱沒於黑暗。
好像,在他第一次喝酒那天,他長大了。又好像,是那年不顧一切去追逐的少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