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聽著。”
“我……在你和你的同學裡,選擇了你的同學。”
言愷輝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言嘉辰捉摸不透,他輕輕嘆氣,“爸,你醉了。”
“我沒有……”言愷輝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當時,就我一個人,我遇到了一個分岔路,一邊是你,一邊是九個學生。”
言嘉辰覺得有些不對勁,“你沒有報警嗎?”
“我撥出去的電話被人攔截了。所以……才導致警察晚到了將近十五分鐘。”
兩人靜默不語,言愷輝垂著頭,不敢去看言嘉辰,眼中洶湧著愧疚和自責。
許久,言嘉辰打破沉默,“所以,你是覺得你在當時沒能選擇救我而難受?”
“那個姓利的已經在暗示我了,說我一會能不能堅持自己的原則。我堅持了,但……”言愷輝講不下去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每一秒的沉默,對言愷輝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身旁傳來動靜,言嘉辰起身離開,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他就知道,這麼疼的傷,他是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他發狠一樣拿過言嘉辰座位底下的酒,用瓶子直接往嘴裡灌。
“又幹嘛?”言嘉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都跟你說了別喝了。”
言愷輝抬頭,與他目光相對,微怔,放下酒瓶。言嘉辰把它拿得遠遠的,然後將一頂帽子扣在了他的頭上。
這是……他的警帽。
“什麼感覺?”言嘉辰一隻手撐著腦袋,眼裡不見一絲怨恨。
言愷輝不說話。
“還記得你的誓詞嗎?”
“我是中國人民警察,我宣誓:堅決擁護中國共產黨的絕對領導,矢志獻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為捍衛政治安全、維護社會安定、保障人民安寧而英勇奮鬥!”
言愷輝的聲音越加堅定,多年前的無畏和正義穿越時空再次充斥他的內心。
帽子戴歪了,言嘉辰將它扶正,而後揶揄道:“如果你選了我,我看扁你一輩子。”
言愷輝緊繃的臉一下鬆弛下來,像是不敢相信言嘉辰所說,他直直地望著他。
“雖然我能想到你選擇我的理由,但是,”他微微頓住,而後微笑,“你沒有放棄那九個學生的理由。”
言嘉辰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我也覺得有趣,你怎麼會……”
下一秒,言愷輝身子微微前傾,抱住了言嘉辰。
言嘉辰能感受到言愷輝懷裡微微燙人的溫度,感受到他的情緒——因為脖頸處已經有了溼潤。
“你怎麼也這樣……”
言嘉辰垂眸,聽著言愷輝哽咽著說:“我去的時候就只看見滿地的血,牆上,地上,到處都是血……”
“那麼深的傷口,不可能不疼的……”
“對不起,嘉辰……對不起……”
言嘉辰輕拍著他的後背,“你頭髮都愁白了,我當然知道。”
言嘉辰把言愷輝放在沙發上,起身去廚房準備醒酒湯。
等他回來時,言愷輝已經睡著了,然而他睡得卻不安穩,眉頭緊緊皺著,垂在沙發邊的手收緊又張開,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麼。
“爸?”言嘉辰按住言愷輝的一隻肩膀,想讓他醒來。
言嘉辰不知道,此時言愷輝的夢裡依舊是那血腥的場景。
兩個黑衣人並肩站著,將言嘉辰狠狠踢到牆邊,然後掏出鋒利的刀子。
燭光搖曳,昏暗的牆角,言嘉辰吐出一口血。
鋒利的刀子直指他的腹部,左肩。
刀尖劃破皮肉,鮮血噴湧而出。
“不要……”
言愷輝的額頭上沁出薄薄的一層汗水,睫毛輕顫,臉色越發蒼白。
“爸!”言嘉辰蹲下,用紙巾擦拭他額頭的汗水。
言愷輝猛地睜開眼睛,滿眼的痛苦和恐懼。
“什麼夢啊?把你嚇成這樣?”
意識漸漸恢復,感受到面前真實的言嘉辰,他的心情放鬆不少,但酒精給頭腦帶來的沉重感有增無減。
“喝一點,明天早上起來頭就不疼了。”
溫熱的醒酒湯下肚,他感覺舒暢不少,他的目光移向言嘉辰,看著他較半個月前更為健康的臉色,笑了。
“這次又笑什麼?”
言愷輝醉眼朦朧,道:
“我開心……你沒事,你好起來了……你在醫院的時候,我每天晚上等你睡著了就去看你……”
“你幹嘛不白天來?”
言愷輝搖搖頭,不讓他插嘴,“我……討厭你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因為,我一想起來,心裡就難受……”
他捶著自己的心口,“我就覺得,好像一切真的都是我的錯……這裡,像是被人紮了一刀一樣……”
“那你怎麼不跟媽和嘉頤說啊?”言嘉辰心疼地望著他,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
“我不想讓她們知道,我知道她們很難受……雖然我也難受,但是我要撐起這個家,我要去打聽你的訊息,我要去找你……我不能倒下了,我不能和她們一樣整天難受,什麼都不做……”
言嘉辰主動伸手抱住他,在他耳邊低語,“對不起啊,爸,讓你擔心了……”
……
言愷輝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了,他趕忙起身,再不走就要遇上劉家瑜,他可不想給她機會提離婚的事情。
聽見書房和主臥的響動,言嘉辰走出房間,“爸,你幹嘛呢?”
“我收拾東西,你媽馬上要回來了。”他把行李箱推到客廳中央,然後急急忙忙去換衣服。
言嘉辰倚在門邊,淡笑地望著他,眼裡絲毫沒有言愷輝的焦急和慌張。
“爸,其實你不用那麼著急……”
言嘉辰還沒來得及說他這麼說的依據,房門被開啟,劉家瑜拖著一個大行李箱走進家中,正好看見穿著一身休閒裝的言愷輝。
言愷輝神色有些緊張,“你……回來了?”
“嗯。”
“我馬上,你等……”
“不用搬了。”劉家瑜留下一句話,然後走進主臥放自己的東西。
“好……你說什麼?”言愷輝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搬了?”
“嗯。”
言愷輝嘴角揚起一抹笑,言嘉辰衝他輕輕挑眉,而後輕笑。
“你睡客房。”劉家瑜又補一句。
“行,能讓我住著就行。”
言嘉辰看見言愷輝嘴角都要咧到耳後去了,嘴角抽了抽,實在沒眼看,退到自己房間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