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瘋女人計較什麼!寶貴咱們走,省得沾上晦氣!”
臨走還不忘回頭啐一口。
“白眼狼!狐狸精!”
閻紅芝走後,看熱鬧的人也都散了,這個時間點,大家都要趕回家做晚飯。
暮色漫過老樟樹的枝椏,遠處已飄來零星的炊煙。
葉西西對宋硯洲說:“走吧,我們回家。”
宋硯洲望著身旁女人被夕陽染成琥珀色的側臉,閻紅芝那些刺耳的話此刻仍在耳畔迴響。
記憶裡那張刻薄貪婪的嘴臉,和眼前這個明明連說話時睫毛都帶著溫柔的女人,讓他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從前她遇到閻紅芝的挑釁,只會如同潑婦般和她大吵大鬧,甚至大打出手。
現在的她卻淡然而平靜,有理有據地反擊,氣定神閒地就讓閻紅芝無力招架。
晃神間,晚風裹脅著池塘邊的腥氣掠過,暮色把面前女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疊在他腳邊,像是要將兩人的命運悄然纏繞。
她笑吟吟站在自己面前。
“走啦,回家。”
聲音清脆得如同山間清泉,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暱。
宋硯洲看著她髮梢跳動的橘色夕光,喉結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葉西西見宋硯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走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走啦,發什麼呆呢。”
宋硯洲收回思緒,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宋家現在目前在青禾村的落腳處。
宋家的住處位於青禾村最北邊的山腳下,在村裡知青點的後面。
這裡有一排低矮的土磚房,村民嫌山腳溼氣大,且較為偏僻,紛紛搬到青禾村中心住。
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下鄉來的知青的落腳點。
葉西西覺得偏僻點好,以後自己做點什麼好吃的,不至於街坊鄰里聞到香味就過來。
一舉一動都被人關注著。
宋振國雖然落難,但至交好友也不少,選擇青禾村作為插隊地點,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一來青禾村是滬市邊上的一個小村莊,坐車也就不到2個小時的路程,有什麼事情也可以及時收到訊息;
二來青禾村地理位置優越,不但背靠綿延百里的蒼梧山,村東邊是青河繞村,青河分出一條小支流穿村而過,物產資源豐富,比去其他窮山僻壤插隊狀況會好很多。
對宋振國來說,青禾村既是避風港,也是他重新紮根的希望之地。
葉西西跟隨宋硯洲踩著發燙的土路走了約十幾分鍾,遠遠望見幾座連綿蜿蜒的大山山腳下,白牆灰瓦的小土房靜臥其中,沒有院牆,僅用由稀疏竹子搭建的籬笆圍著。
籬笆上垂落的野藤在風裡晃盪,倒像是誰家晾著的破漁網。
微風陣陣吹來,葉西西這才感覺舟車勞頓的疲累消散了些,胃裡終於舒服了些。
幾縷炊煙從茅草屋頂飄出來,在暖融融的夕陽裡扭成彎曲的細線。
到了小院門口,宋硯洲推開斑駁的木門,門吱呀一聲晃了晃,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蜿蜒向前,路過一口水井,井口的青苔在暮色裡像一層毛茸茸的綠毯。
井邊兩棵老龍眼樹歪斜的枝丫橫斜在空中,投下細碎的陰影,隨著晚風在地上搖晃。
一簇簇、一串串淡黃色的花朵,猶如繁星般掛滿了枝頭,又像是給龍眼樹披上了一件金黃色的華麗披風,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順著青石板路往裡走,三間土房呈“一”字形排列在院子的北側,中間是堂屋,兩側是臥室。
東耳房是葉西西和宋硯洲的房間,西耳房被用木板隔開,分別住著宋父宋母和宋曉芸。
堂屋的門是木質的,已經有些褪色,門楣上掛著一塊紅布,隨風飄動。
堂屋內擺放著幾張簡單的木製桌椅,木桌上擺著摻了紅薯的糙米飯和一碟醃蘿蔔、一小碟黴豆腐。
宋振國吧嗒著旱菸袋,煙鍋裡的火星明明滅滅,周淑蘭正用筷子從一個陳舊的瓦罐裡夾毛豆腐放到小瓷碟上。
見到宋硯洲和葉西西兩人先後從院子外面走近來,宋振國抬眼看了一眼,等兩人來到面前時,才出聲問了句:“回來了?”
宋硯洲在條凳上坐下,“嗯,回來了。”
葉西西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攥住衣角,掌心沁出的汗洇溼了粗布。
怎麼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錯覺?
想到原主以往對這兩個長輩做的那些糊塗事,她深吸一口氣上前,嗓音禮貌輕柔:“爸、媽,我回來了,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周淑蘭夾毛豆腐的手停頓幾秒,眼神裡閃過錯愕,張張嘴想說什麼又闔上,再開口時從喉嚨裡擠出一句有些沙啞的話,“回來了就好。”
說完又看了她額頭一眼,問:“額頭這是咋了?受傷了?”
周淑蘭剪著幹練的齊耳短髮,大概是曾經當過戰地醫療兵的緣故,身上的氣勢有些強,不笑的時候瞧著挺不好惹,但實際上人很好。
葉西西正準備回答,突然從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孩帶著怒氣的聲音。
“葉西西,你還有臉回來?”
葉西西轉頭去看,一個身穿碎花的確良衫和藍布粗褲的年輕女孩雙手捧著一碗野菜湯已經來到自己身後。
是宋曉芸,原主之前的“好姐妹”。
說到葉西西和宋家的孽緣,正是從她和宋曉芸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