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後掃除一切牛馬蛇神封建迷信,祠堂不給祭祖了,便改成了知青點給從城裡來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們居住。
知青點往前一些就是宋硯洲的養父母家,薛家一大家子都住在那裡。
那是宋硯洲從小長大的家,不過他14歲參軍後,便很少回來,他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房間,晚上睡覺只能在客廳裡打地鋪。
只要他按時把每個月的工資匯回家,薛家人根本不理會他在外面吃苦或是受傷。
只要不死,能給錢就成。
在葉西西看來,薛家純粹把宋硯洲當成工具人,從收養他開始,就不斷地奴役他、剝削他。
他為這個家幾乎付出了所有,幼年時拼命幹活、照顧兩個弟弟,入伍後有工資了卻每個月都被掏空口袋。
而薛家人只是施捨了他一口殘羹冷飯,卻口口聲聲對他的養育之恩大過天。
上午收拾衣服時,葉西西以為自己開啟了某個強迫症的衣櫃,裡面的衣服整整齊齊疊放,像極了一個個豆腐塊。
果然是從軍隊裡訓練出來的。
數了一下,宋硯洲的衣服總共也就只有那麼幾件,大部分是軍裝,全都洗得發白,有的還打上了補丁。
昨天晚上送出去那個藏藍色帆布小挎包,被他鄭重其事掛在衣櫃裡。
反而是原主的衣服佔了整整幾乎四分之三空間,顏色鮮亮款式多樣,很大部分都是裙子,幾乎都是這年代最流行的的確良布料。
宋硯洲十分節儉,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對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
昨天在國營飯店裡,她一下子點了好幾道菜,當時他那偷偷心疼錢的小表情藏都藏不住。
還有他跟在身後看自己在供銷社裡肆意大采購時,那種想勸又不敢勸的猶豫。
葉西西想到這裡忍不住輕笑出聲,腹中的兩個小傢伙彷彿也感受到這份愉悅,輕輕踢了她一下,像是在跟著起鬨。
*
宋硯洲離開家後,提著飯菜找到宋家其餘三人幹活的地裡。
這兩天,早稻插秧已經基本接近尾聲,接下來一段時間就是進行田間管理的階段,主要是施肥、灌水、防治病蟲害等工作,確保早稻生長良好。
宋振國和周淑蘭被分配到水稻田,宋曉芸這段時間一直在割豬草,割完豬草就會跑過來幫父母的忙。
宋硯洲年輕力壯,這兩天被分配去了山上挖溝渠的活。
青禾村坐落在群山懷抱之中,南、西、北稻田廣袤,東邊的向陽坡瓜田成片,都需要依賴水源滋養。
但無論是青河還是落霞溝都不適合引流灌溉農田。
青河與農田地勢落差顯著,若引水需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建泵站、挖深渠,成本高昂且維護複雜;
落霞溝雖近卻水量微薄,旱季易乾涸、雨季含沙量高,灌溉穩定性極差。
現在村裡農作物的灌溉,無論是水稻田還是像種植在地勢較高山坡上的玉米和小麥,所需要的灌溉用水,全部都是靠人力一擔子一擔子挑過來,費時又費力。
反觀山上的溪水,可依託山勢自流成渠,只要順著地勢挖出幾條溝渠將溪水引進農田,便可極大降低了灌溉成本。
儘管山溪存在季節性水量波動、溝渠需定期修繕等問題,但因其就近村落,還可兼顧浣衣、磨面等生活需求,綜合效益遠超青河及支流。
宋振國和宋硯洲看到這種情況,經過實地考察後商量了一夜,和大隊長提出了挖溝渠引流的建議,由大隊長牽頭向公社提出來。
上次公社裡開會,決定從山上引溪流水過來,於是村裡年輕力氣大的勞動力就被安排到各個山坡上挖水渠了。
他送完飯就要趕過去幹活。
日頭懸在頭頂上暴曬,把田間土路曬得硬邦邦。
宋硯洲提著飯盒走近時,田邊老樟樹的枝葉正篩下斑駁光影,落在宋振國滿是汗珠的古銅色額頭上,周淑蘭手中半舊的白毛巾正往丈夫脖頸裡按,幫他擦汗。
宋曉芸斜倚著樹幹喘著粗氣,一雙被曬黑的小手端著個瓷碗正仰著頭咕嚕咕嚕喝水,沿著碗邊留下的水滴在粗布鞋面上印出灰黃的印子。
宋硯洲快走幾步走到樹蔭下,叫了聲爸媽,便把手上的籃子遞給邊上的宋曉芸。
“曉芸,這裡面有你嫂子今天包的餃子和白菜蘿蔔湯,你拿出來,跟爸媽一起吃了。”
“硯洲來了啊。”
“哥,你來了啊!”
周淑蘭和宋曉芸幾乎同時出聲,宋曉芸放下瓷碗,伸手去接宋硯洲遞過來的竹籃,迫不及待開啟飯盒蓋去聞裡面的香味。
宋曉芸原本因為幹了一上午農活而失去光彩的漂亮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驚訝地叫道:“葉西西這是真的改了性子?居然下廚做飯!還給我們包餃子吃,她該不會在裡面下藥了吧!”
她盯著飯盒裡一個個白白胖胖散發著香氣的餃子吞了吞口水,還想說什麼,腦袋上就被周淑蘭敲了一下。
“哎喲,媽,你做什麼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