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又寒暄幾句,便提著東西上樓,回了自己那間小小的隔間。
剛把新襯衣仔細掛好,鋥亮的皮鞋妥帖安置在床下,門外走廊便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遲疑地停在了他的門口。
“明明……阿哥?”是陳衛紅的聲音,帶著一絲怯生生的猶豫,像怕驚擾了什麼。
陽光明拉開薄薄的門板。
陳衛紅侷促地站在昏暗中,雙手緊緊絞著洗得發白的衣角,臉頰微紅,眼神飄忽不定,始終不敢直視他。
“衛紅?進來坐。”陽光明側身讓開。
陳衛紅慌忙搖頭,身子幾乎縮在門框的陰影裡:“不坐了……我就講兩句話。”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抬起頭,眼中那份懇切和掩藏不住的緊張,像暗夜裡微弱卻執著的燭火:“明明阿哥,你……你禮拜一就要去紅星廠上班了,對伐?”
“嗯,是的。”陽光明點頭。
“這……這你以後接觸的人,像趙國棟廠長這種大領導,肯定比我多……聽到的訊息也肯定多……”
陳衛紅的語速驟然加快,帶著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我……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要是聽到啥地方……有啥廠裡招工的訊息,或者……或者有啥門路可以留在城裡,不用下鄉的……你……你能不能……及時告訴我一聲?”
她一口氣說完,臉頰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眼睛緊緊鎖住陽光明,那目光裡是孤注一擲的期盼,又混雜著隨時可能被現實擊碎的忐忑。
“下鄉”二字,像一片沉重冰冷的鉛雲,時刻懸在她這個剛走出校門的女孩頭頂。
陽光明的“一步登天”,無疑在她黯淡的視野裡撕開了一道刺眼的縫隙,透進一絲微芒,卻足以讓她拼死抓住的光亮。
陽光明看著這個從小在同一個石庫門裡長大、雖因男女有別而接觸不多,卻也知根知底的鄰家妹妹。
陳衛紅素來安靜本分,像牆角悄然生長的苔蘚,此刻她眼中那份深重的焦慮和無助,真實得令人心頭髮緊。
他沒有立刻給出輕飄飄的承諾。
這個年代工作機會的稀缺與珍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放緩了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沉重的誠懇:
“衛紅,我從小在這裡長大,你放心,要是我真聽到啥可靠的訊息,是關於招工或者能留在城裡的門道,我肯定會想辦法告訴你。”
陳衛紅眼睛裡的燭火猛地一跳,亮了幾分。
“但是……”
陽光明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現實而清醒,像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你也要有心理準備。現在工作名額緊張到啥程度,你也曉得。頂班、下鄉是大多數人的路。
我自家這個工作,也是撞了大運,碰到了趙廠長。這種運道,可遇不可求。
我在廠裡也是新人,根基一點也沒,聽到啥核心訊息的可能……老小的。”
他話說得直白,近乎殘酷。
他不想給她編織虛幻的泡沫,希望可以有,但必須直面現實的嶙峋與冰冷。
陳衛紅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許,像被風吹弱的燭火,但那份卑微的懇求並未熄滅。
她用力點頭,聲音裡帶著感激,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曉得,我曉得,謝謝你,明明阿哥!你肯幫我留心,我就老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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