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看似筆直的路被徹底堵死,但人活著,就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他猛地調轉方向,朝著石庫門那熟悉的方向,加快了腳步。這件事,必須和全家人一起面對,一起在絕境中尋找新的縫隙。
***
石庫門的前樓,氣氛比郵局那凝滯的空氣更加沉重,彷彿凝固的鉛塊。
夕陽的餘暉掙扎著穿過狹小的窗欞,在斑駁脫落的牆面上投下幾道斜長的昏黃的光柱,非但沒能驅散陰鬱,反而更添幾分破敗與壓抑。
那張掉漆的桌子上,四斤雪白的幹米線和兩罐在昏黃光線下流淌著誘人琥珀光澤的蜂蜜,靜靜地躺著。
它們不再是珍物,倒像無聲的控訴,嘲笑著一家人的無知和無能為力。
張秀英、陽永康、陽光輝、李桂花圍坐桌邊,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壯壯被李桂花緊緊摟在懷裡,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窒息感,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難得地安靜,小嘴微微噘著。
陽光明將郵局老先生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血淋淋的案例,都原原本本、一字不漏、語氣沉重地複述了出來。
李桂花抱著壯壯的手猛地一緊,孩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才像被燙到般驚醒,慌忙鬆了力道,拍哄著孩子,自己的聲音卻帶著無法抑制的驚恐顫抖:
“娘額冬菜!這……這麼嚇人!
我……我這是差點害了明明啊!”
她看向桌上那些東西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如同看著隨時會炸開的炸藥包。
張秀英心裡陣陣後怕,嘴唇哆嗦著,渾濁的眼淚瞬間湧出眼眶,順著深刻在臉上的皺紋蜿蜒而下。
她猛地抓住陽光明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後怕:
“明明……你……你真真沒寄出去吧?郵局……郵局沒扣牢你吧?沒為難你吧?”
得到兒子再三肯定的搖頭和安撫後,她才像被抽掉了骨頭般,虛脫地鬆開了手,癱坐在凳子上,後怕地拍著胸口,反覆唸叨:
“嚇煞我了……嚇煞我了……菩薩保佑……”
陽永康一直沉默著,像一尊生鐵鑄成的雕像。
他濃密的眉頭鎖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旱菸杆緊緊捏在粗糲的大手裡,煙鍋裡的菸絲早已熄滅多時。
他古銅色的臉龐在陰影裡顯得冷硬如岩石。
當聽到最後一個關於糧票的案例時,他猛地將旱菸杆重重磕在堅硬的桌角上!
“咚!”
一聲悶響,如同驚堂木拍下,震得桌上的油燈都晃了幾晃。
這聲音也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都——聽——清——爽——了——伐!”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從地底滾過的悶雷,帶著一家之主不容置疑的絕對威嚴和嚴厲:
“這就是政策!嫌屋裡廂太平日子過得太舒坦了是伐?”
他凌厲如刀的目光,像刮骨鋼刀一樣掃過每一個人驚惶的臉,最後死死定格在陽光明臉上,那目光裡有後怕,更有不容動搖的命令:
“明明,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是廠裡的幹部!前程要緊!
這種刀頭舔血、火中取栗的勾當,想也不要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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