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沉默地收拾著石桌上的狼藉,將油膩的草紙揉成團,塞進那個已變得空癟、沾滿油漬的“紅星國棉廠”牛皮紙袋裡。
初夏帶著暖意的風,裹挾著草木的氣息和尚未散盡的肉香,拂過他們年輕卻已初嘗離別滋味的臉龐。
沿著那條走過無數遍、落滿梧桐葉的熟悉小徑,三人沉默地向公園門口走去。
陽光明提著那個輕飄飄,卻彷彿裝著千鈞重量的空牛皮紙袋,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走到公園鏽跡斑斑的鐵柵欄門口,車水馬龍的喧囂聲如同潮水般瞬間撲面而來,汽車的鳴笛、腳踏車的鈴鐺、行人的嘈雜,匯成一片巨大的聲浪。
嚴俊停下腳步,再次掏出他那塊舊懷錶看了看,朝陽光明和楚大虎匆匆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化作一個簡單的揮手動作。
他瘦削得如同紙片的背影,很快便無聲無息地匯入熙攘的人流,朝著副食品店的方向移動,像一滴水融入了奔騰的河流,轉眼就辨不清了。
只剩下陽光明和楚大虎,面對面站在喧囂的路口。
楚大虎彎下腰,像拎起一捆稻草般輕鬆地提起他那鼓鼓囊囊、打著補丁的粗布口袋,隨意地甩在寬厚如門板的肩膀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轉過身,正對著陽光明,臉上的嬉笑玩鬧、那種刻意裝出的沒心沒肺,在這一刻徹底收了起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眼神變得異常清澈,像被雨水洗過的天空,直直地看著陽光明,帶著一種平時極少顯露的鄭重。
“明明。”
他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用力擠出來的,“我走了。”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越過陽光明的肩頭,彷彿望向弄堂深處某個熟悉的門牌。
“屋裡廂……我阿爸姆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底下三個小的,還嫩……”
他的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懇求,“萬一,我是說萬一,家裡有啥難處,過不去的坎……你……幫我照應一眼。
我離得遠,鞭長莫及。”
這句話,像是從他心口最柔軟也最堅硬的地方剜出來,是他此刻能交付出的最重的託付。
陽光明心頭猛地一震,像被重錘敲了一下。
他看著楚大虎此刻無比認真、甚至透著一絲脆弱的臉龐,那粗獷線條下有著竭力掩飾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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