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巨大感激的羞愧感,如同滾燙的岩漿猛地衝上心頭,燒得周炳生臉頰發燙。
他不能再這樣心安理得地接受下去了!這像什麼話!
他周炳生還沒到要靠人施捨的地步!他必須做點什麼,用自己僅有的、還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來回報這份沉甸甸的幾乎讓他喘不過氣的恩情。
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報紙粗糙的邊緣,內心翻江倒海。
“小陽……”周炳生終於開口,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陽光明聞聲抬起頭,清澈的目光投過來,放下手中那支筆帽有些磨損的鋼筆:“周師傅,有事體?”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彷彿只是被打斷了一件尋常工作。
周炳生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樑上滑落的眼鏡,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彷彿要把卡在喉嚨裡的那份難堪嚥下去。
他臉上帶著深刻的歉意和一種難以啟齒的窘迫,皺紋都彷彿更深了幾分:
“這樁事體……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像塊石頭,日日夜夜壓著。
你幫我家小寶調劑了這許多奶粉,就算對於廠領導這個級別的人來說,這也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我曉得,你肯定……”
他頓了頓,實在說不出“欠下天大人情”這樣的詞,只是重重嘆了口氣,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愁緒。
“周師傅。”陽光明打斷他,語氣依舊平和,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你不要這麼想。講好先記著賬,等小寶姆媽身體調養好了,你屋裡廂寬裕點再講。我既然講得出,那就做得到,你儘管放一百個心好了。”
他甚至還微微彎了下嘴角,試圖驅散周炳生的沉重。
“不是這樣講!”
周炳生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隨即意識到失態,又猛地壓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懇切的焦灼:
“我曉得你講信用,你是一番好心!但我心裡廂……難為情!真的難為情!像欠了永遠還不清的債!
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救了小寶的急,我總歸要想辦法……彌補一二。”
“彌補”二字,他說得格外鄭重,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每一個音節都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陽光明看著周炳生鏡片後那雙因為激動、羞愧和長期睡眠不足而微微泛紅、甚至有些溼潤的眼睛,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屬於老派知識分子骨子裡的清高和不甘虧欠的執拗。
那眼神裡有掙扎,有痛苦,更有一種執著的堅持。
陽光明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立刻拒絕。
他意識到,對於周師傅這樣的人,純粹的安慰和推拒,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接受他力所能及的“回報”,或許才能真正減輕他心頭的重負。
周炳生敏銳地捕捉到了陽光明沉默中的鬆動。他深吸一口氣,此刻下定了決心。
他身體微微前傾,隔著兩張辦公桌的距離,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託付的孤注一擲的意味:
“小陽,我在廠裡混了這麼多年,風風雨雨也算經歷過。
眼前有一樁事體,我……我想提點你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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