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還教我醃鹹菜,等醃好了寄點回來給你們嚐嚐!
就是……夜裡蚊子特別多、特別厲害,咬得人睡不好。我跟同屋劉知青一道,用艾草燻,稍微好點。當然了,這都是一些小事,適應適應就好了。
爸媽保重身體,不要太操勞。大哥大嫂也辛苦,壯壯肯定又長高了吧?小弟工作順利伐?我在這裡一切都好,不要擔心!
女香梅敬上
x月x日
信紙的邊角有些磨損,字跡在寫到“蚊子特別多”時,略顯潦草,但通篇的語調是輕快的,努力描繪著新生活的“趣”與“好”。
將那些顯而易見的艱辛——繁重的農活、粗糙的飲食、惡劣的蚊蟲——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甚至轉化成了“學習技能”和“獨特風景”。
陽光明彷彿能看到二姐在昏暗的油燈下,咬著筆頭,努力把思念和可能的委屈都壓下去,只把最“陽光”的一面寫給家人看的模樣。
她總是這樣,文靜的外表下有著驚人的韌性。
放下香梅的信,陽光明拿起另一封。
信封上的字跡就潦草許多,帶著一股子煩躁和怨氣,是二哥陽光耀的。信紙皺巴巴的,彷彿寫信的人帶著極大的火氣。
爸媽:
信收到了伐?我實在熬不住了,一定要跟家裡講講!
這鬼地方,真真不是人待的!我跟另外三個知青擠一個破泥草屋,比我們家的灶披間還小!又潮又暗,一股黴味。同屋幾個人,一個比一個自私!
那個姓李的,仗著是本地知青,處處佔我便宜!我好不容易託人從鎮上買回來點餅乾,他問也不問就抓走一大把!夜裡打呼嚕像打雷,震得房梁都抖!跟他吵過幾次,他還橫得很!
還有個小王,懶出蛆!輪到他挑水、劈柴、燒炕,推三阻四,要麼就做得一塌糊塗,凍得我半夜爬起來重新弄!我講他幾句,他還翻白眼,講我多管閒事!這種人,真真叫氣煞人!
農活?哼!那叫活?那叫要命!
天天面朝黑土背朝天,鋤頭掄得胳膊都抬不起來!腰像斷了一樣!這日頭毒得嘞,皮都要曬脫幾層!我這小身板,哪能吃得消這種煎熬?
隊長也不是人,看我動作慢點就吼,一點面子也不給!我感覺自家快被榨乾了!
最要命是吃不飽!頓頓苞米麵糊糊、高粱米餅子,刮喉嚨!一點油水也沒!菜就是鹽水煮土豆、鹽水煮蘿蔔纓子!
肉?我來這裡快一年了,就見過兩回肉星子,還是過年辰光隊裡殺豬分的一點點肥膘!
我現在看到綠葉子菜都想吐!肚皮裡空撈撈,夜裡餓得咕咕叫,根本睡不著!
分到手的糧食就那麼點,根本不夠塞牙縫!我現在走路都打飄!
你們想想,幹這麼重的活,吃這麼差的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我瘦了起碼十斤!再這樣下去,我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還有冬天!你們根本想象不出這裡冬天有多冷!西北風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我從家裡帶來的棉被、棉襖,在這裡就跟紙頭一樣!
去年冬天,我一個屋的知青,腳趾頭差點凍掉。家裡寄來的棉鞋,沒幾天,底就凍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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