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平時最活躍的壯壯,也難得安靜地趴在張秀英膝頭,小胖手無意識地揪著奶奶的衣角。
張秀英坐在靠窗的藤椅上,臉色是少見的凝重,眼神放空,望著窗外漆黑的弄堂深處,手裡無意識地拍著壯壯的背。
此前那股子因兒子出息、火腿榮光帶來的揚眉吐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拉回來了。”陽光明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哦,明明回來啦?”張秀英猛地回過神,臉上的憂色瞬間被強壓下的關切取代,“快過來坐。香蘭……香蘭那邊怎麼樣?她婆婆……沒再給她臉色看吧?”
她幾乎是急切地追問,目光緊緊鎖在兒子臉上,彷彿想從中找出女兒是否受委屈的蛛絲馬跡。
陽光明放下那個裝過火腿和醉雞的空網兜,坐到母親身邊的小凳上,刻意放緩了語調,帶著安撫的笑意:
“姆媽,你放心。阿拉去的時候,正好碰著王氏在挑阿姐刺頭,講尿布洗不清爽,講菜鹹了淡了。”
他清晰地看到母親和嫂子李桂花同時豎起了耳朵,臉上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
“哼!這個老太婆!”李桂花忍不住啐了一口,針線活徹底停了,“自家洗過尿布伐?分明是尋茬!香蘭脾氣忒好,要換做阿拉……”
她沒說完,但那股子潑辣勁兒已溢於言表。
“後來呢?”張秀英追問,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藤椅扶手。
“後來我進去了,把火腿還有給紅紅的奶糖拿出來。”
陽光明語氣平穩,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力道,“王氏那臉變得快得嘞,跟唱戲一樣!立馬就客氣得不得了。我特意留下來吃了晚飯,等姐夫回來。”
“飯桌上,我講了幾句。”他目光掃過家人,“講阿姐裡裡外外操持辛苦,又要照顧紅紅,又要服侍長輩,還要做零工補貼家用,是真正能幹。也跟姐夫講,阿姐交給他,我們家是放心的,希望他待阿姐好。”
他頓了頓,看著母親和嫂子:“姐夫當場就表了態,講會待阿姐好。王氏在旁邊,臉笑得像朵花,一句閒話也不敢多講。離開的時候,阿姐送我出來,她講……小弟,謝謝你,她心裡有數了。”
聽完兒子的話,張秀英長長地、緩緩地籲出一口氣,緊抓藤椅的手鬆開了些,眼中依然有心疼,但更多是釋然和一絲揚眉吐氣的痛快:
“好!好!明明你做得對!就該這樣!要讓他們曉得,我們香蘭不是沒有孃家撐腰的!”
她轉向李桂花,語氣帶著感慨和後怕,“桂花啊,你看看這種婆婆!真真叫拎不清!自家媳婦辛辛苦苦,不曉得體諒,還要處處刁難!想想就氣煞人!”
李桂花立刻接上話茬,聲音拔高了幾分,充滿了同仇敵愾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就是講呀!姆媽!你看看王氏!再想想我們自家!你對我,真是天底下頂頂好的婆婆了!”
她放下手裡的針線,掰著手指頭數起來,語氣真誠又帶著點討好:
“第一,你只收我們小家生活費,我們小家的工資,你從來不過問,都是我自家保管,想添點啥就添點啥,多自在!
第二,你絕對不重男輕女!你老早講過的,就算我以後生個女小囡,你也當寶貝一樣歡喜,跟壯壯一樣!
這種話,有幾個婆婆講得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