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孩子才大一,又折騰起上億的《司藤》,美術系、攝影系搶著要往他劇組塞人。”
“現在學校上下都盯著呢,都盼著他能再出個好作品。”
“現在不比以前,這些孩子們想出頭越來越難!已經不知多久沒出過還在學校就這樣能折騰的好苗子了!”
茶壺嘴騰起一縷白霧。
齊士攏輕輕轉著杯盞:“難怪。我還聽說他公司最近招的,多半都是咱們學校的畢業生?”
“可不是。”王捶神色緩和下來,“去年影視寒冬,多少孩子畢業即失業。這小子倒好,一口氣簽了幾十個,連戲文系的都收了兩個當編劇。”
他摩挲著杯沿,“咱們教一輩子書,圖的不就是孩子們有口飯吃?”
窗外傳來學生們的笑鬧聲。
齊士攏望著操場上的年輕面孔,忽然輕笑:“行了,我今晚再給那孩子去個電話。”
“多謝老主任。”王捶正要起身,又被按住。
“告訴江野,”齊士攏從抽屜取出個牛皮紙袋,指尖摩挲著泛黃的封面,“這是我早年帶學生排《茶館》《雷雨》時,整理的角色分析筆記,連每個眼神的情緒層次都標了。
“你讓他沒事的時候多看看。”
王捶怔了怔,失笑:“那我替他謝謝您老了!”
春風掠過窗臺,掀動桌上攤開的教案,上面用紅筆圈注的“角色弧光”“情緒留白”等字樣,依稀可見這位表演教育泰斗當年在課堂上的較真與熱忱。
……
燕京郊外的平房區,3月份的天氣比在市區低了好幾度。
張頌汶蹲在院子裡,用鐵棍敲打凍裂的水管。
冰碴子濺在臉上,生疼。
屋裡傳來經紀人趙玉嘚的咳嗽聲,煤爐又滅了,他們捨不得買新煤。
“老趙,別折騰了,穿厚點吧。”
張頌汶哈著白氣進屋,看見趙玉嘚正對著膝上型電腦皺眉。
“《偽裝者》那邊回話了,說你氣質太沉,不適合明誠那個角色,資方更傾向找年輕點的……”
張頌汶沒抬頭,指尖在凍得發僵的膝蓋上摩挲。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壞訊息了,前陣子趙玉嘚為他爭《琅琊榜》的言豫津,磨了半個月,最後還是敗給了帶流量的新人。他知道老趙跑斷了腿,可看著對方凍紅的鼻尖,到了嘴邊的辛苦又咽了回去。
“沒事,習慣了。”
屋裡陷入沉默。
煤油燈的光暈在牆上跳動,照著他那失望的臉。
他瞥了眼牆上自己年輕時的劇照,那時剛從北電畢業,眼裡全是光,哪想到快四十歲了,會窩在郊區農村的出租屋裡,連暖氣都燒不起。
“老趙,”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我可能要改行了。”
“什麼意思?”
“我老師齊士攏這兩天一直打電話過來,”張頌汶低著頭道,“說北電一個學生開了家影視公司,缺個表演指導老師。就是專門帶演員磨戲、摳角色的那種職務。”
“表演指導?”趙玉嘚皺起眉,“你想去?就為這個放棄演員生涯?”
“老師說,對方承諾了,公司有合適的角色會優先考慮我。”張頌汶的聲音越來越低,“不一定是放棄,就……先找個事兒做。”
“這你也信?”
趙玉嘚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學生開的公司能有多大體量?手裡能有什麼像樣的專案?你忘了前兩年那幾個初創公司,剛掛牌就黃了?”
他往前湊了湊,語氣急起來,“頌汶,你熬了快二十年了!從北電畢業到現在,跑組、試鏡、被人挑挑揀揀,哪回不是咬著牙扛過來的?現在甘心去給毛頭小子當老師?”
張頌汶苦笑一聲,抬手抹了把臉,掌心冰涼。
他起身走到窗邊,指著院牆外那片光禿禿的菜地:“甘心又能如何?老趙,你看看我現在住的地方。從市區搬到五環外,下個月房租還沒著落,再這麼耗下去,我連菜都買不起了。”
他回頭時,眼裡的光暗得像快熄滅的燭火,“我總得生活啊。我已經答應老師了,就當先去打個短工,別的……後面再說吧。”
趙玉嘚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目光掃過屋裡的景象。
掉漆的衣櫃、裂了縫的地板、桌上那袋吃了一半的鹹菜,話全堵在了喉嚨裡。
他知道張頌汶的性子,看似溫和,實則執拗,若不是真走投無路,絕不會鬆口。
“去幹段時間也好。”他終是鬆了口,聲音裡帶著無奈,“至少……能先付得起房租。”
窗外的雪還在下,屋裡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趙玉嘚看著張頌汶重新坐回沙發,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縮成一團,忽然從兜裡掏出個信封塞過去:“這是我這個月的私房錢,你先拿著交房租。別讓那學生覺得你太窘迫。”
張頌汶捏著薄薄的信封,指尖傳來紙幣的溫度,眼眶忽然熱了。
他沒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冬夜漫長,可總有人願意陪你等下一個春天。
兩人的故事複雜又簡單。
趙玉嘚是香江資深經紀人,曾經捧紅過舒期,張佳輝等藝人。
09年,他主動簽約當時籍籍無名的張頌汶,擔任其經紀人。
而作為北電錶演系高職班出身的科班演員,張頌汶堅持“體驗派”表演方法,強調深入角色生活細節。
但現在的影視行業更傾向流量化、快餐式生產,他這種慢工出細活的方式難以獲得機會。
這種理念衝突使他陷入能教表演卻無戲可拍的怪圈,甚至被同行調侃為最會教表演的失業演員。
兩人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直到2016年9月,趙玉嘚因心肌梗塞在張頌汶的家中去世……
“明天我去買票。”張頌汶輕聲說,“你要跟我一起嗎?”
趙玉嘚沒回答。
屋外北風呼嘯,像極了當年他們離開廣東時,火車站裡那班南下的列車汽笛聲。
……
英國倫敦希思羅機場
國際到達大廳裡,廣播裡的英文播報混著行李箱滾輪的咕嚕聲,空氣裡飄著咖啡香和淡淡的香水味。
《花兒與少年2》的工作人員正貓著腰做最後的檢查。
攝像機鏡頭悄悄架在立柱後,收音杆被黑色外套罩著,幾位編導縮在角落的長椅旁,對著手裡的流程單反覆確認名字和航班資訊。
(ps:別罵啦,今天開始8000字了,83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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