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征途

第二十二章 桑間小築

夜晚時分,漫天的大雪終於緩了下來。

刺骨的寒風捲起了空中未落的雪花,肆無忌憚地衝擊向每一處可及之地。

此刻,房簷廊角以及花木枯枝上,落了幾天的積雪被吹落在地。

隨即,落雪又被旋空而起,似一道薄薄的雪幕般撲面而來,讓人一時難以呼吸。

李峻成親後並沒有搬至別處,依舊住在原來的西園。

西園與李雲氏的居所同在一所庭院中,由一座順地勢起伏而建的廊橋所通連,廊橋的盡頭轉過一道月亮門也就到了。

西園並不太大。

正房前是一個寬敞的院子,一些花草樹木種在院子的角落處,此時早已被白雪覆蓋,看不到本來的面目。

兩間廂房分列在院子的兩側,一間用於堆放了雜物,一間則是陪嫁過來的黛菱與翠煙的居所。

廂房處,各有一廊道通向後院。

說是後院,也不過是由一條三人寬的過道與橫向靠山房組成。

原本,靠山房中也是堆放了一些雜物。

成親後,李峻將那裡收拾了一番,作為休憩、看書、喝茶、閒話之所,並起名為桑間小築。

今夜,長姐李耹不曾返回郭家,郭誦與郭方也便沒有離開,兄弟二人留住在了桑間小築。

此刻,小築的廳房內正瀰漫著濃郁的酒香。

這酒香不同於東頤樓的秦州春釀,是一種淡淡的果香,又夾雜著似是歲月沉積下來的窖藏之味,讓人聞之心怡不已。

與酒香相伴的,則是一陣陣誘人的烤肉香氣。

香氣來自於廳房門前的炭爐,炭爐上的石盤中擺了幾大塊切好的羊肉。浸了香料的羊肉在石盤的高溫煎烤下,正“吱吱”地冒出了油。

羊肉是李峻提前準備好的,主意也是他出的,烤肉的活也自是他來做了。

其實,李峻之所以要親自來做,是他不想吃到所謂幾分熟的烤肉。他要確保羊肉能百分百的全熟,那樣吃到肚子裡才會安全。

聚餐的人不多,郭誦、郭方,還有妻子裴瓔以及兩個小丫鬟。

這個時代,男女之間是有許多禁忌的。

《語出禮記內則》中便有“七年,男女不共席,不共食”一說。

李峻不能不顧及這個時代的世俗禮規,因為它早已根深蒂固到了每一個人的思維中,並非是一朝一夕就能轉變。

然而,李峻又不願出現自己吃肉,妻子聞香的狀況,這對瓔兒來說是不公平的。

因此,他便讓大家都留在廳房內,只是分成了男女兩桌,就算是不共食了。

其實,屋中的男女雖然有著輩分與身份上的差異,但在年歲上都是不差一二的。

郭誦經常與李峻在一起,與裴瓔也較為熟絡。

禮節上,他一直都保持著恭敬,但交談中倒也輕鬆,並非是過於拘謹。

郭方則不然,他與裴瓔接觸不多,又極為地守規。每每裴瓔與他說話,他都要垂目斂神,畢恭畢敬地作答,讓門口烤肉的李峻暗自發笑。

烤好一些肉後,李峻用小刀切割了一下放在兩個木盤中,端回屋子擺在了地桌上。

他一邊與郭誦、郭方說著話,一邊用筷子夾起了一小塊肉,放在嘴前吹了一下,轉身遞送到了裴瓔的嘴前。

裴瓔沒有想到李峻會喂她吃東西,並且是在幾人的注視下這樣做。這是她從沒有想到過的事情,也是當今禮俗中絕無僅有的事情。

裴瓔有些羞澀地望了李峻一眼,見其依舊舉著竹箸側著頭與郭誦說話,未有任何做作之嫌。趕忙用衣袖掩嘴,張口接了過去,並用肩頭輕撞了一下自己的郎君。

李峻感覺到裴瓔碰了自己一下,回頭見裴瓔吃了肉,開口問道:“滋味如何?是不是火候大了些?我就是想要烤得熟一些,免得吃壞了胃腸。”

裴瓔掩嘴細細地嚼著,眼角彎彎地望著李峻。趁人不注意,她俏皮地皺了一下鼻子,將身子轉了回去。

不曾想,兩個丫鬟一直都在看著眼前的一幕溫情,並在抿嘴偷笑,這讓轉過身的裴瓔不由地紅了臉。

李峻沒有覺得這樣的做法是一種矯情,夫妻之間哪裡有什麼矯情不矯情的?喜歡就去做了。

李峻笑著轉回身,對著郭方說道:“你能答應今日的事我很高興,但有幾句話我要和你說說。”

郭方見李峻有事要談,趕忙放下了竹箸直身傾聽。

李峻知道郭方的習慣,也就隨他。

“日後,你到了仇池,練兵是大事,也是最主要的事,萬不可輕易與人動兵,尤其是與山城的楊茂搜,這個你一定要記住。”

郭方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點著頭。

“你到仇池要做的事情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李峻望了郭誦一眼,郭誦也是點頭贊同。

“你去仇池是要練兵,更是要練出一方勢力來。這方勢力不是要稱王稱霸,而是要在坪鄉有難時,仇池能夠成為大家的避難之所,這才是讓你到仇池的關鍵。”

郭方依舊沒有說話,依舊是重重地點著頭。

見郭方神色凝重,李峻笑了笑。

“你想要做的事就去做,但要與騫韜多商議,畢竟你需要他的支援。另外,我這裡有一句話要送給你,那就是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直到李峻的這句話說出,郭方才鄭重地開口道:“高築牆,廣積糧,這意思郭方明白,但郭方是跟著兄長,跟著莊主,郭方永遠不會稱王。”

郭誦看著弟弟,一把將他攬在了身邊,大笑了起來。

“我的傻弟弟,二郎的意思,就是讓你別在那裡早早地冒頭,惹得人家都來打你。仇池那裡有什麼王要當呀?你要是當了王,咱們郭家豈不是成了逆賊嗎?”

聽著兄長的話,郭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撓了撓見了汗的額頭。

“好啦,不說這些了。今夜,咱們是喝酒吃烤肉的,來,咱們飲上一杯。”

李峻笑著,向著屋中幾人舉起了酒杯。

郭誦與郭方聞言,也是笑著一同舉起了手中的酒盞。

裴瓔坐於另一桌邊,身子卻緊靠在李峻的一側。見夫君舉杯在手,也是笑盈盈地抬起了手中的水晶杯。

水晶杯壁對映著燭光,顯出藍瑩瑩的光芒。

黛菱與翠煙兩個小丫鬟跪坐在裴瓔的側對面,望著自家姑娘與姑爺,也都抿嘴笑著拿起了酒盞。

這時,郭誦發現了李峻與裴瓔二人手中的水晶酒杯,笑著問:“二郎,為何你夫婦二人的酒盞與我們都不同呀?”

裴瓔笑著沒有答話,李峻卻故作得意道:“那是自然嘍,既然是葡萄美酒,那自然就要用夜光杯了。”

說到夜光杯,李峻想起了王翰的那首涼州詞,也就隨口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本就是隨性而念,只為了應景,李峻並無半分的賣弄之意。

然而,詩剛一念完,李峻便發現大家的眼中都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就連朝夕相處的妻子也是滿眼驚訝,微張朱唇。

若就詩詞而言,李峻並沒有什麼高的造詣,就是在前生的世界裡,他也從沒有對詩詞做過什麼研究。

曾經的他是一個軍人,並不是整日捻筆濃墨的文修。能念出這首涼州詞,是他在學生時代就學過,也就記下了。

當今這個朝代也有詩詞,但大多的詩人與詞人都是出身於名門望族,他們多以儒家思想為主體,又揉合了濃厚的佛教意識和老莊的思想。

如此境況下,那些文人所作出來的文章通常都有著極為玄佛之風,飄逸而虛無。沒有了前朝的建安風骨,更沒有這首涼州詞中的那種豪邁與曠達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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