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寒走到書案旁,拿起剛剛擱下的那支筆,在旁邊的筆洗中緩緩涮去墨跡,動作從容不迫,說道:
“宋學士憂國憂民,拳拳之心,寒敬佩學士所言弊端,確有道理。新物引種,豈能不察其性,不究其弊?”
他放下筆,目光掃過案上那厚厚一摞寫滿了字的宣紙:
“此物自海外傳來,草民亦歷經多年試種,方摸索出其性。”
說著,他拿起最上面幾張墨跡尤新的紙頁,遞給朱標。
朱標連忙接過,低頭看去,只見紙上字跡清峻有力,條理分明,赫然寫著《薯蕷(番薯)引種栽培及利弊詳要》。
喜溫畏寒,喜光,耐旱,耐瘠薄(沙壤土最佳,粘重土易爛),不耐澇(積水三日薯塊易腐)。
南方無霜期長之地可作多年生,北方作一年生,自扦插至收穫約需一百二至一百八十日日,視品種氣候而定。
坡地、沙地、旱塬、新墾荒地皆可種植,不佔用現有水田。
根系發達,較之禾本科作物更耐短期乾旱,荒年可作保命糧。
塊根可為主糧,可蒸煮燒烤切片曬乾制粉,嫩莖葉可為蔬,藤蔓可為牲畜飼料。
窖藏得法,可存數月乃至半年,不易黴變生蟲。
霜凍即死,北方需春末栽種,秋霜前收穫,南方暖地可越冬。
同一地塊連年種植易致病蟲害滋生、地力衰竭,可豆類、禾穀類作物輪作,深耕曬垡,增施草木灰、廄肥。
長期大量食用易致腹脹,味甘但不及稻麥精細,可雜糧混食,推廣不同烹飪法,比如切片曬乾、磨粉制餅,明確其為輔糧、救荒糧,非完全取代主糧。
先行於京畿皇莊及氣候相近之南直隸部分州縣設試種點,由老農按此法精耕細作,詳實記錄,功則次年擴大至一省數府,再逐步推廣,切忌貪功冒進,強令全域種植……
……
朱標越看越是心驚,目光飛快地掃過一條條清晰無比、細緻入微的記錄。
從薯種形態習性,到種植的利與弊,再到如何規避風險、應對弊端,乃至具體到推廣的步驟、蟲害鼠害的防治、甚至口感問題和解決建議,都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絕非信口開河,而是真正經過長期實踐、深思熟慮後的真知灼見!
宋濂見朱標神色變幻,也忍不住湊上前去看那紙上的內容。
當看到“蠐螬”、“地老虎”、“連作地衰”、“腹脹”這些具體弊端,以及後面一條條應對之策、推廣步驟時,他臉上的質疑和憤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濃濃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陳寒將兩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緩緩開口:
“天地生萬物,有利必有弊,薯蕷非神,自有其短,然其利遠大於弊,其弊皆可防可控,關鍵在於,引種推廣之人,是否知其性,明其理,懂其法。”
他目光落在宋濂身上:
“宋學士所言動搖國本,實乃因噎廢食,若因畏懼未知之弊,便棄此活命神糧於不顧,坐視萬民饑饉而不救,此非老成謀國,實為……因循守舊,坐失良機,貽害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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